一

　　“哎，听说了吗？京华北边来了两个卖酒的人，就在烟罗巷的深处。”那人深吸口气，十分神往的样子，“那酒香，真的不怕巷子深。”

　　“你听说得太晚啦！”另一个人也兴奋地低声说，“那酒的味道太香醇，早就卖光了，当今圣上甚至听说了这件事，私下请这二人进宫去了。”

　　“说到现在在位的这个小皇帝啊，倒是意外地稳重。”那人接话，“没想到我们的生活，不要说短命的新帝，甚至比容帝在位时还要好呢。”

　　“就是啊，我听说......”

　　“两位，这边请。”辰闲带着浅笑，领着两人走在楚宫中。

　　“辰闲，许久不见，你已经在为十三做事了。”君匪伸个懒腰，一身浅蓝色的衣袍飘逸，她头上挽了个漂亮的流云髻，十足一个慵懒少女。

　　辰闲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匪，曾经和君匪橫科打诨的劲头都未再拿出来，窈窕淑女就在眼前，毕竟他还未婚配呢。

　　“圣上的势力不强，没有什么可以压住朝廷的外戚，年纪又那样小。所以主子临终前，将楼外楼和千金阁都给了圣上。”辰闲笑笑，“小圣上瞧着辰闲八面玲珑，便让辰闲常常进宫来，除了汇报消息，也做做接引的工作。”

　　“所以，辰闲你现在是常常进宫伺候么？”君匪笑得不怀好意，她眼神开始顺着辰闲往下扫。

　　辰闲被君匪盯得老脸一红，他终于皮笑肉不笑地退开一步，“君匪你换了身女装，可否能像个姑娘些。”枉他初见君匪时还被她的外表惊艳了一把。

　　“辰闲，哦不，现在不会应该要叫辰公公吧？”君匪摸摸下巴，连带着一直在身边安静微笑着的范悠然也转过头来，那眼神倒是与君匪如出一辙。

　　辰闲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多年修行出来的八面玲珑也全部破功。他甩手快步走开，头也不回地扬声喊：“反正宫中的道路二位都熟悉，小殿下就在南熏宫，你们自己去吧，辰闲失陪！”

　　望着辰闲渐行渐远的背影，君匪对着范悠然耸耸肩：“你瞧，才说了几句，他便跑了。”

　　“你呀。”范悠然清凌凌的眉目温柔，牵住君匪的腕子，向着南熏宫走去。

　　由于没人接引，君匪与范悠然也将将走到南熏宫门口，就被两道悄无声息的影子拦在门口。

　　“来者何人，不得擅闯！”那两人亮着明晃晃的兵器，训练有素却是生面孔，俨然是千金阁训练出来的新人。

　　“我们是十三的客人，来南薰殿看皇上的。”君匪出面解释，两人却保持警惕并没有动。很快又一个黑影无声现身，那人脸庞俊朗刚毅，只可惜一道疤痕从脸上划开使整个人显得凶悍。

　　“非鬼。”君匪看着眼前人也有些感慨万千，“好久不见。”

　　如果说谁陪伴君匪年少时的岁月最长，除了谢染就还有一个人，便是非鬼。这个人是她和谢染的左右手，也是君匪功夫的启蒙。

　　非鬼盯着眼前的人，半晌还是冰冷着面无表情，许久他才轻轻开口：“好久不见了。”

　　二

　　当时光荏苒足够漫长，所有的爱恨纠葛都能泯然一笑的时候，故人站在一处或许有些感慨，但情仇却都能放下了。

　　非鬼看着眼前恢复女儿身的君匪，常年练就的冷面却终于化开了一些：“好好做个姑娘，逍遥一世，其实当初对你那样的训练，主人与我都是不忍的。”

　　非鬼挥来拦住道路的两人，转身便要离开，他忽又顿住脚步，踟蹰一下才复开口：“主人他……很想念你。”

　　君匪一怔，看着非鬼远去的背影半晌，才缅怀地轻声说：“我知道。”

　　进入南薰宫，这里与当年君匪初入京华时的格局并无两样，只是在那处的人，由容帝换成了十三。

　　十三瘦了，褪去了婴儿肥，也长高了不少。他已经从奶娃娃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人。

　　他看到君匪范悠然二人前来，再不像以前那般忽闪着大眼睛扑到君匪的怀中，他走上来，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四哥哥，然表哥，我在这楚宫中都听说京华城内有家酒坊，藏在街头巷尾，却掩不住醇香，想来就是然表哥酿的酒了。”

　　不过一年多未见，十三已经长到了君匪的鼻尖，他的眼神并不锐利，没有过多君家咄咄逼人的气势，十三更多的像他的母亲，温和又柔软。

　　“是了。”君匪笑笑，她伸手想摸摸十三的发顶，半途又将手收回来，“我们离开京华时，十三还是个孩子，喝不得酒水，你然表哥的手艺你怕是还没有尝过。”

　　“十三并不饮酒。”十三引两人入座，为二人递上一杯热茶，君匪沾唇一怔，这个味道她十分熟悉。

　　“饮酒醉人，也误事，十三不喜欢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番话谢染也说过，君匪瞟见十三桌前的黑白残局，和书架上满满的先贤著作，觉得这个孩子像极了年少的先生。

　　可十三身上没有恨，多了几分仁爱和自由。君匪可以想象最后的时光谢染是如何真心对待十三的，他是个好老师，十三也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鬼使神差地君匪走到桌前，她伸出手指，在十三的棋盘上缓缓划过，每一颗黑白的棋子，都像是那段艰涩难言的岁月。

　　“十三。”君匪回头，怀念地说，“我们来下盘棋吧。”

　　“我又输了。”君匪扔下棋子，才一柱香的功夫，她就已经不知道输掉几盘，她笑着说，“十三的棋艺真的十分厉害。”

　　“先生教导朕的时候，总爱与朕对弈，下不赢他，他便不准朕离开。”十三笑笑，“为了一盘棋，我常常要琢磨一整天，才能胜先生半招。”

　　“十三真是厉害。”君匪将棋子掂在手里，“不怕你笑话，四哥哥从未赢过先生，想要离开，往往是要耍赖的。”

　　君匪站起来坐回到范悠然身边：“四哥惭愧，不如十三。”

　　“四哥自称不如十三，十三却从四哥身上，学到一个终身受用的道理。”

　　“哦？是什么？”君匪追问。

　　“是不要恨。”十三与君匪相视一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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