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贾骨。也许,贾骨的命途早已被上天安排好了——照顾这个奇怪的徒弟。
醒来时,贾骨躺在马车里,因为躺了许多年,腿脚早已不得动弹。要不是房娲儿有心天天手动帮他活动腿脚筋骨,怕他醒过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躺在马车上,拉过一旁的衣服和被褥,心里骂道:“这个死丫头,把我放在这儿,真是想冻死我。瞧我出去不把你骟了喂狗。”
后来,他一想,房娲儿是女的,也骟不了,便打住了,努力地试图抬起腿来。
经过一夜的恢复,他可以勉强扶着东西立起身来。
贾骨拉开车帘,立马给吓懵了。
“鬼谷?妈的,我怎么在这儿?”
贾骨裹上那房娲儿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在马车旁生了一把火,取暖。
“房娲儿,你个小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喊了几声,他就饿了,说:“反正来都来了,去找点吃的。”
于是,他不顾与鬼谷子王醒的誓言,踏入鬼谷山庄,觅食。
厨房里,有大米,有发臭的肉,菜地里有蔬菜,笼子里还有几只鸡。贾骨原想着,他要杀鸡吃肉的,可是,他身体刚刚恢复,没有力气去杀鸡,便只能蒸米饭,煮菜来吃。
吃饱了,有了力气,他喊道:“王醒,老子要杀你的鸡了,还不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的东西都吃完了!”
喊完之后也没人回应他。
贾骨狐疑,蹙眉道:“不对呀,王醒不是像我这样喜欢独居的人,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出去玩了?不要脸,都不带上我。”
贾骨骂骂咧咧地走进到鬼谷山庄的大厅,推门一看,吓得他“嗷”地大叫一声。立马关上门来。
贾骨自言自语:“什么情况!我做梦了?”
他头脑里满是刚才看见的一幕——
满屋子都是上吊的人,挂满了大厅的房梁……
吊死的人舌根断裂,舌头伸出来老长老长,人的脸是紫黑色的……
越想越让他浑身不服,贾骨不由得吓得抖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安抚自己的心情,又向四周喊:“还有喘气的没有?”
没人回应他。
贾骨蹙眉,想:“娲儿这丫头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也不会扔下他,难道她出事了?”
贾骨狠下心来,进屋去看吊死鬼中有没有房娲儿和王醒,可是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让吊死鬼踢了十几回冷脚,也没见看见房娲儿。
而后,贾骨又找遍了鬼谷山庄,还是不见王醒和房娲儿。
“这两个人不会私奔了吧?”贾骨猜测。
然后又摇摇头,“娲儿心里只有嬴政那小子,王醒一把年纪,再说……不会不会……”他又猜测:“是不是师徒二人去哪儿修仙去了?”
想着想着便走上了前往后山悬崖的路。
可到哪儿一看,只见王醒倒在地上,身边一趟血,看样子,是剑伤。
贾骨皱起眉,含泪。看王醒的脸,应该死了有半日了,便抱起王醒的尸体,往山林里走去了。
因为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走上几步,便会一摔,可是,他宁愿自己的衣服摔脏,皮肉摔破,也舍不得伤着王醒的遗体。
到了地方,贾骨用自己的衣衫,将王醒的脸拭擦干净,贾骨本人却半哭半笑。
“王醒,咱们说好的,若是我回鬼谷来,让你用八卦阵将我困住……”
贾骨落着泪,用自己不甚灵活的手,刨坑,将王醒埋葬。
白云苍狗,曾几何时,他们还少不更事……
那一年,贾骨十七岁,王醒十九岁。
贾骨是摇着铃铛,做走方的郎中,给人治病,换来糊口。他走到魏国,一面替父亲找寻长生不老药,一面行医。路过此地,上山采药。住不起客栈,便打算在这儿山里过夜。
那年,王醒还不是鬼谷,只是上一任鬼谷的儿子,也是徒弟。
可是,王醒在一次前往大梁回来的路上,患上了天花。
整个鬼谷山庄大惊,不敢让他回山庄来。
于是,王醒被送到山间的一间小茅屋里居住,自然,每日会有人来送饭食和生活用具。
那日,下雨了,瓢泼大雨,树林中无法躲雨,贾骨看着前面有一户人家,贾骨便背着那一背箩的药草,便自顾自地推门,进了这间小茅屋。
王醒听见有人来,他躺在床上,喊道:“出去!”
贾骨本以为这儿没人,听到声音,便说道:“抱歉,外面下雨,我是进来避雨的。”
“出去!”王醒还是那一句。
贾骨嘟囔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等雨停了我就走,不偷东西,不吃你的!放心好了。”
此时,贾骨闻到房间里有一股子药草的味道。
“出去!”王醒第三次说道。
贾骨听着他的声音,气息浮动,好像身染重疾。
便走过去,轻轻撩起门帘,透过那一条缝隙去看屋内的人,只见一位谦谦公子,面色苍白,脸上有红点,无力地望着他。贾骨细细看看那红点,便问道:“你是染上天花了吗?”
王醒捂住自己的脸,说道:“是,你快出去!”
王醒发怒,并非是他讨厌生人,而是担心自己的病传染给面前这位采药的少年。
贾骨放下门帘,见墙上挂着一套蓑衣斗笠,便穿在身上,冒雨上山去采那些清热解毒的药草去了。
彼时,山中大雨瓢泼,电闪雷鸣,狂风怒吼,比方才越发的可怖了。
王醒躺在床上,以为那人去了,便安下心来,睡了过去。
几个时辰之后,送饭的人来了,全身用白布覆盖住,只留下那两眼窟窿。
“公子,有人来了?”
王醒躺在床上,疑惑地发出:“嗯?”
“这儿有个背箩,这里面有好些东西。”那人看了看,又说道:“都是草药。”
“刚才是有人来过的,可是他不是已经走了吗?”王醒疑惑地说道
送饭的人说道:“公子,不见人,东西却在,我且放在一旁,想他要是想起来,会回来取的。”
王醒点头,无力地说道:“行,你放下东西,就回去吧。”
“是,公子。”
那仆人冒雨前来,伴雨而归,不敢多有停留。
王醒撑起身子,走出卧房来吃饭,听见门嘎吱一声响,贾骨回来了。
贾骨手里攥着草药,笑道:“你起来做饭了?”
王醒身若蜉蝣,气息奄奄:“你是回来取东西的吗?”
贾骨没有理会他,去到一旁将采来药草放在锅里加了雨水,熬煮起来。
王醒不解地说道:“你在做什么?”
贾骨头也不抬地:“熬药。”
王醒眨眨眼:“为我?”
贾骨反问:“这里还有第二位病人吗?”
贾骨闻见饭菜的香味,看着王醒吃饭,咽了咽口水,问:“还有吗?”
王醒摇摇头。
贾骨又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吗?”
王醒摇头,解释:“这个,不是我不愿意,我是病人,怕让你也染了这病,我得的,是天花。”
“不怕,我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医鬼,怎会被天花害死?”贾骨饿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王醒还是不同意,一大口,将饭全塞自己的嘴里。
贾骨气呼呼地,骂道:“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
王醒满嘴都是食物,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捂着嘴看着贾骨在地上撒泼打滚,觉得他甚是有趣,不由得愣了神。鬼谷山庄的人一向正派,严谨,王醒从未见有人在他跟前耍赖的,他痴痴地笑了。
贾骨看着他笑了,便问:“哎,小气鬼,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儿?”
王醒不和他说话,扶着墙,一个人回了卧房休息,喝了一口水,把食物吞下。
他躺在床上说道:“你往山上走二里地,就是鬼谷山庄,说是我让你去那儿吃饭的。”
贾骨守在炉前,问:“你是鬼谷的人?”
王醒躺在床上,回:“是。”
“正巧,我是医鬼,你是鬼谷,咱们都是活鬼。”贾骨嬉笑着说道。
王醒被逗乐了,笑出声来。
“你快去吧,要不赶不上吃饭了。”
贾骨从包袱里取出干粮来,就着雨水一块儿吃,噘着嘴,得意说道:“我带着干粮呢!”
王醒听他有吃的,便安下心来,说:“你别进来,我睡了。”
贾骨满嘴都是干粮末,嘟囔说:“你又不是姑娘,我还能把你怎么着?”
王醒并不生气,他很久没有说话了,想着死前还能有个人陪他说上几句话,心里便乐开了花。可他却在刚刚入睡之后,被贾骨拍着脸给拍醒了。
王醒睁开眼便是贾骨的脸,惊讶地用被子捂住脸,慌说:“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喏,这是给你的药,别放凉了。”贾骨将药碗放在他床边,退到一旁去。
王醒看着床边的草药,说道:“我今早喝过了。”
“你喝的那个没用处,喝我的,保准你过不了几日就好了。”贾骨得意,咬着刚刚因为倒药而烫疼了的手指头。
王醒听话,仰头喝下,皱着眉,说道:“怎么这个味道这么奇怪?”
贾骨问:“喝完了吗?”
“完了。”王醒亮起碗底给贾骨看。
贾骨嬉笑说:“因为你自私,我特地在你的药里撒了一泡尿……”
王醒已经喝下,张嘴,伸着舌头骂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奸滑?”
贾骨笑道:“这尿也是一味药呢!”
“骗人。”王醒怒道。
贾骨据理力争:“不骗你,这是我家医书上写过的。”
两个人吵着吵着,便开始谈天,直到二人一块儿睡着了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王醒便觉得神清气爽,气力大增。脸上的天花,也消下去许多。
贾骨躺在外间,四仰八叉地睡觉。
王醒踢他一脚,笑说:“你个药还真是不错。”
贾骨抱着衣衫,闭眼说道:“那当然,我家的医术,独步天下,岂是你们的烂草药可以比的?”
“别睡了!”王醒去拉他。
可是王醒忘记自己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便扑在贾骨身上,不经意亲了贾骨的脸一口,贾骨顿时惊醒来,推开王醒,然后他跑出门去,洗漱方便。
良久,贾骨进屋,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王醒说道:“出去走吧!”
“你让我出去?”王醒指着自己。
“整日憋在这儿,没有病都憋出病来。”贾骨骂骂咧咧地推开门,出去。
王醒浅笑,贾骨回过头俩眯着眼看着王醒,玩笑说:“你长得不错,像个女人。”
王醒不悦“若你再这样说,我便是死,都不要你救。”
贾骨依旧不正经,说道:“若是你是个女人,我一定娶你,可惜你竟然是个大男人,你说说,你这么一个大男人,长这么秀气做什么?”
王醒不理他,走出门去,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皮肤白得耀眼。贾骨看呆了,他起身,拉着王醒的衣裙,说道:“你得陪我去山里采药。”
王醒笑着跟着去了,他在山里待了十九年,却不知道这山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药草。
贾骨解释着说:“一花一草,都有它的性,可做毒,可入药……”
王醒看着贾骨爬到树上去摘果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果子扔下来,砸在他的身旁,他拾起来,用衣裙兜住。
贾骨跳下树来,说道:“笑成这样,你个痴汉!”
“我自小爱吃梨子,可因为体弱,父亲从不叫我吃这个,怕肚子痛。”王醒脸上露出少有的喜笑颜色。
贾骨拉起王醒的手来,把了他的脉,说道:“不怕,你爱吃就吃,肚子痛我给你治。”
王醒瞪大眼睛,看着贾骨说:“真的?”
“只要有我在,你且放心吃梨好了。”贾骨说完便又上了另一棵树,去摘果子。
那晚,王醒吃梨,贾骨熬药。
“你为什么不怕天花?”王醒啃着梨子,问道。
“我得过这病了,小时候,我父亲特地让我碰了有天花的病人。”贾骨抢过他手中的梨子咬了一口,又还给王醒。
“啊?为何?”王醒不解。
贾骨解释:“因为我家世代行医,父亲担心我遇到病人时不敢上前去,便让我先染了这病,他给我治。”
王醒点头称赞:“怪不得,医者里有你们医鬼这一脉,果真不同寻常。”
贾骨旁王醒好得差不多了,便指指床说道:“我能不能睡床上?”
“行。”不一会儿,王醒又说:“不,这你睡床,我睡哪儿?”
“床。”贾骨指着床说,
“不行,不行。”王醒摇头。
贾骨捏着他的脸,恶狠狠说:“我是和你睡,又不是睡你,你长得像个姑娘,又不真的是个姑娘,怕什么?”
王醒在贾骨的逼迫之下,很是勉强的同意了他们同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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