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园之中。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会死的。”
“你能记住我,对我,足矣。”
张子房心中极为愧疚,原本以为木患子会流泪,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她笑起来,很好看。
让他的最后一眼,是自己好的样子。
昨晚,房娲儿被下了药,张子房在房娲儿喝醉之后,给她喝了一碗醒酒汤,醒酒汤使用曼陀罗花制成的,房娲儿平日用作手术的麻醉药,今日却让张子房用在了她身上。
一觉醒来,她便可以去仗剑走江湖,喝最烈的酒,吃最辣的菜,骑最快的马,用最利的剑,与最厉害的剑客过招,天为盖,地为庐,四海为家。身边还有一位张子房不离不弃。
皇帝召房娲儿进宫,橐蜚先一步给张子房送了消息。
黄春为皇帝,准确说来是房娲儿,备下一杯毒酒,七尺白绫,一柄长剑。
木患子脸上换上了房娲儿的脸,戴上她的面具,代替她进宫。
木患子进宫之后,并未见到皇帝,皇帝不忍心看房娲儿去死,只在屏风后面,听着,静静地听着。
木患子取下面具,露出皇帝想要看见的真容——房娲儿的脸。
木患子看见面前的三样东西,知道了皇帝的心意。
摘下面具,只是为了皇帝可以看见,房娲儿死了,死得真切。
木患子不用刻意去模仿房娲儿的声音,皇帝没有听见房娲儿的真声,她在皇帝眼中,就是房娲儿,她轻声说道:“陛下,不来送一送我吗?”
皇帝叹息一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说道:“恩,朕来了。”
“不想说点什么吗?”
“不想。”
木患子一笑,房娲儿帮助了他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她笑自己傻,也笑房娲儿傻。记得张子房对她说过,房娲儿是天下最傻的人。
皇帝看着她的脸,呆住了,这张脸,虽不是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看见它在活人的身上,比画像上美丽百倍。
不单单是美丽,他想到了别的事。
一些在梦里出现过的事,好像这个人,与他,很有渊源,应该是见过很久的人了,可是想不起来,只觉得熟悉,前所未有的熟悉,他呆住了……
皇帝想要冲上前去,抢过她手中的毒酒。
可是,他迟疑了。
“朕见过你。”
皇帝流出泪来,说:“你告诉朕,是在那儿见过的?”
木患子不想回答。
她很决绝,面前的毒酒,一饮而尽,不屑地看着皇帝。
轰然倒下。
就这样,皇帝的心结解除了,张子房心中的疙瘩,也解开了,真正的房娲儿自由了。
皇帝命人将“房娲儿”的尸体送回府上。
白衣门主在宫中暴毙的消息,一日之内,传遍了长安。
房娲儿醒来,看见“房娲儿”的尸体,她没有多说一句话。说了等于白说,不如不说。
处理完木患子的丧事,木姜子悄悄走了,只带她的贴身衣物,和两柄剑,一柄是她的,另一柄是木患子的。
同时,皇帝派霍去病去清绞白衣山,房娲儿死了,白衣门便不能在留下来。
霍去病率领一万大军抵达白衣山时,发现那儿,不过是一片山林,什么都没有,山里连一户人家没有。
下山,进入白衣城,只见得,白衣城竟然成了一座死城,街道空空。
霍去病在这一带游走了数日,都没看见一个人,无功而返,皇帝不信,悄然前往,一样的路,不一样的尽头。
他问身边的黄春:“白衣门呢?”
黄春摇头。
从此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人提起白衣门三个字。
然而,他与她的渊源并未结束……
十四年之后,皇帝见到一位女子,皇帝极为宠爱那位女子,封她为夫人。
这一世,她虽不是他的妻子,可是,死后,却追封为后,与他葬在一处。
那时候的黄春已经告老还乡,要不然他会看到,皇帝宠爱的李夫人,长着一张白衣门主的脸。
木姜子走后,房娲儿和张子房并未立即去做游侠,他们先去了一趟昆仑山。
医鬼贾骨有记载,血貂的后代必须生在昆仑山才能存活,房娲儿和张子房带着怀孕的血貂,去了昆仑山,等待血貂的后代。
等待的过程中,房娲儿问张子房:“你和木患子,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
张子房回答:“在我告诉她,十年之内不可能有血月出现,就是在那之后。”
房娲儿点点头,这是她算出来的,可是她没有勇气去告诉木患子,她清楚木患子有多爱张子房,为了他,木患子可以做出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这样的人。
张子房接着说:“我知道她把你的画像呈给了皇帝,我照着你的样子,做了你的人皮面具,我说,若是有一日,皇帝要杀你,她能不能替你去,因为这长生不老的秘密,不能被皇帝知道。”
房娲儿苦笑说:“刘彻长了一张和嬴政一模一样的面孔,我记得,刘彻后来,也有找过长生药。”
张子房一笑,说道:“这事儿,还都因你而起。”
房娲儿又说:“一个用性命护我,一个要我的性命,哪里是一样的呀?”
房娲儿的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嬴政,而刘彻,即使他帮嬴政完成了他未尽的事业,房娲儿也不能将他们混为一谈。人斗不过命,命斗不过时间……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性格。
不同的是,前面那位,是理想通过他实现。后者,他实现了理想。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情,败在不一样的时间里。
张子房问:“血貂儿的后代出生之后,你要去哪儿?”
房娲儿笑笑说:“我答应过嬴政,等我做成了他想做的事,就回去告诉他,我现在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去,告诉他这些事,毕竟,淮南王还在准备谋反,各地诸侯王那边‘推恩令’不稳,匈奴边患未除……”
张子房接着说:“丝绸之路没有打通,张骞没有把胡萝卜带回来,百炼钢还不能变为绕指柔,你这么操心,这些事儿,你做到两千年以后都做不完。”
房娲儿笑了,笑得悲凉,“因为他被称为始皇帝的缘故吧。”
张子房说道:“你在宫里那时候,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挡了这么多剑,流了这么多血,而他,给过你什么?”房娲儿欣然,说道:“他没有给过我恩宠,他把恩宠给了每一位他觉得不错的嫔妃。从王后到皇后他都留给了我,这足矣。”
她看着张子房的眼睛,坚定地说:“他把他的爱给我了,只有我!没有任何一个嫔妃得到他的真心。”
“你为他做这多,何苦呢?”
“嬴政,我的丈夫,他死得冤。”
“娲儿,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傻子。”
“子房,你还说他是天下第一的疯子呢。”
他死之后,她活成了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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