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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从前碌碌却因何

白衣卿千年纪 仁奴 5194 2021-04-02 21:18

  刘季宣了身边的侍卫来,说:“悄悄去与卢绾传话,让他弄清楚白首和张子房的关系。”

  侍卫“喏!”一声之后,刚要离开,刘季又喊住了他,道:“不必说了,君臣猜疑,恐子房多心,不必去了。”

  “是。”

  侍卫退下。

  卢绾痊愈之后,一个人单枪匹马,奔楚营而去。

  刘季闻讯,得知卢绾归降项羽,勃然大怒,下令追杀卢绾一旦抓捕,便可以就地正法,不必带回来。卢绾的家人也被打入大牢,等候问罪。

  追杀卢绾的人中有一位便是探灵,他在追捕卢绾的途中,重伤卢绾,使他抵达楚营时伤痕累累,不省人事。

  项羽一看,前来投奔的人果真是卢绾,可是见他重伤在身,便问身边的房娲儿:“娲儿,你看他可还有救?”

  “问你的军医去。”房娲儿一看伤口,便知道是探灵所为,即是探灵为之,卢绾必定是来诈降的。

  项羽喊人将卢绾送去整治,房娲儿却拉住项羽的衣袖,说:“此人和刘季和一起长大的,他背离刘季似乎不大可能。”

  项羽此时也是缺兵少将,想自己便是因为猜忌太甚,而致使今日英布背叛,范增屈死。便摇头说:“既然来了,便先留下他,慢慢问。”

  “你现在将他丢出去,他也不会死。”

  项羽一笑,说:“你觉得是刘季派他来的。”

  “是。”

  项羽本人是练武的高手,他方才仔细看过卢绾身上的剑伤,只觉处处都在要害处,想刘季派来追卢绾的人必定都是下了毒手的,项羽这样一想,便更加觉得卢绾是诚心而归的。

  “不会的,若是诈降,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房娲儿又望了一眼探灵,脸上挤出一丝笑来,说:“您做决断就好。”

  房娲儿独自回自己的营帐去,探灵很快便混了进来,跪地请安:“主人。”

  “你起来吧。”

  “是,主人。”

  房娲儿看见原来身边的人,可脸上并未有愉悦之色。探灵在方才,也看出房娲儿差一点就会将他和卢绾之事说与项羽听。

  房娲儿道:“探灵,张先生要你告知我什么事?”

  探灵道:“卢绾此行的目的便是将吕雉。刘季之父救出。”

  “他想了个什么主意?”

  “卢绾在刘季身边受到鞭刑便是因为戚夫人退居立如意为太子,卢绾不愿,还因为此事顶撞了刘季,张先生便趁此机会,让卢绾假意来降,并说汉宫中刘季身子日渐衰老,刘季的儿子在争夺太子之位,若是将吕雉放回去,便能再添一支争夺王位的党派,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汉军自己便会瓦解。”

  房娲儿冷哼一声道:“项羽可不傻,这么轻易就将吕雉放走?不可能的。”

  “汉军现在粮草充足,楚军粮草日渐枯竭,项羽若是想打,早打过去了,何必在此苦守?”

  “张子房说的?”

  “是我。”探灵案首望向房娲儿,房娲儿点头,他说的是实话。

  “主人是不想报仇了吗?”

  这一句问道房娲儿心坎上了,她不由自主的望向别处,看到项羽和虞柔恩爱,不由得不舍杀项羽,虞柔在她身边长大,她自认为是虞柔的母亲。

  再看项羽现在这末路之态,与嬴政去世之前越来越像,她不由得心软了,想要项羽和刘季这像现在这样僵持着。

  探灵起身,颐指气使的对她说:“主人,我们是始皇帝的人,主人不会忘记吧。”

  房娲儿听见“始皇帝”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安,伤感,恶狠狠地说:“我没有!”

  “主人为何不忍心杀项羽?”

  “他和皇帝有些相似。”

  “错了,主人,皇帝统一天下,项羽将一个统一的天下分为十八个国,哪里像了?”

  房娲儿含泪望着探灵,淡淡地说了声:“你接着说。”

  “皇帝心中装着天下,将您都置之不顾,而项羽心中只有楚人,只有亲人,他太过小家子气,而且,他火烧阿房宫,在咸阳城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想想皇帝,他统一天下,占领城池之后可曾屠戮过百姓,项羽一生都在杀人,皇帝一生都在想着如何让人活,他们有何相似?”

  房娲儿心如刀绞,黯然道出:“探灵,你说的,我懂,可是你不懂一样,我是个女人,我看到项羽失落的样子,与嬴政一模一样,他们都是男人……”

  探灵不甘心,质问房娲儿:“那主人想要如何?就这样一直拖着吗?”

  “是!”房娲儿显然已经失控了。

  “战争这样打下去,死的人只会更多,您交代我们关注北方匈奴,他们日益强大,到时候,难道皇帝的中原大地,要给他们不成?”

  房娲儿哭了,然后发笑,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活这么久,要是活这么久,为何还要做这般有情有义之人。

  “我不想杀人,不想打仗,无论是谁,我都不想要他们人死,你懂吗?”

  “懂,这种是很容易就能懂得,可是您做不到,皇帝做不到,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顿了顿,探灵冷冰冰地问:“你选择哪一边?”

  房娲儿望着探灵的眼睛,摇头,说:“不知道。”

  “您必须选择刘季。”

  “为什么?”

  “只有他,可以做到皇帝没有做到的事情,真正地统一天下,让天下人归为一体。”

  “我知道。”

  看房娲儿还有所动摇,探灵又说:“项羽手上的血太多,就算他做了皇帝,也不长久,主人您可要想清楚了。”

  房娲儿立起身来,问:“你叫我主人,可是,在你心里,你真正的主人,不是我,是吧?”

  “在我心里,您是母亲姐姐,我的主人是始皇帝,正所谓‘天地君亲师’,亲在君之后,我自当尊君。”

  房娲儿哑然一笑,失落地望着探灵,说:“知道了,回去告诉张子房,我会帮卢绾的,我是嬴政的人,一辈子都是,无论我能活多久。”

  说完她刺伤自己的眉心,取了血,交给探灵。

  卢绾醒过来之后,将张子房交代他说的话的告知项羽,项羽半信半疑,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便答应下来。项羽正当腹背受敌、内外交困之际,自然愿意议和。

  于是,在这焦灼不下之际,双方划定“楚河汉界”。

  虞柔在房中,问房娲儿:“姐姐,你觉得,我们还能撑多久?”

  房娲儿不语。

  虞柔坦然一笑,说:“那你和吕雉一起走吧。”

  话音落下,良久,房娲儿红着眼,望着虞柔,问:“你眼睛真的好了吗?”

  虞柔无奈笑叹:“要说想要和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不过比你来时好多了,没人伺候也不影响生活。”

  “那就好。”

  顿了顿,房娲儿握着虞柔那冰冷的手,流泪道:“柔儿,和我走吧。”

  虞柔推开她的手,柔声:“多谢姐姐好意,我只想和霸王在一起。”

  房娲儿感叹说:“柔儿,我抚养了这么多孩子,最像我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泷灵,在男女之事上,都倔的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虞柔欢喜一笑,问:“泷灵,她和谁在一起了?”

  房娲儿两眼落寞,望着虞柔那呆滞的,被她害得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慢慢道出:“张先生,张子房。”

  虞柔摇头,叹道:“这不明摆着是受苦吗?”

  “她活受苦,你寻死,你呀,五十步笑百步。”

  “姐姐,我想知道,若是皇帝死的时候,没给你留下信,没有叮嘱你活下去,你会怎样?”

  “我?”房娲儿落泪,不由自主从眼中滚落,然后滑过两旁,落到衣衫上消失不见,房娲儿说:“我想要殉葬,陪着他,就陪着他,我什么都不想做了,好累,见到新的人,遇到新的事,太累了。”

  “张先生多好,他替皇帝照顾您。”

  “我对不起子房,一辈子都对不起他。”说完房娲儿回去休息了。

  楚汉的事,她不想再过问,一边是嬴政的志愿,一边是嬴政的苦痛,她选不了的。

  八月,刘季为换取被楚军虏去的父亲和妻子吕雉,请求项王罢战言和。西属汉,东属楚,中分天下。房娲儿作为白首夫人,与吕雉一起,回到汉中,开始她的夺嫡,争后之路。

  当她回到汉中时,住在张子房家中,望见泷灵的装束已改,五奴如常,她说道:“您们这些年来,都累了,歇一歇吧,我也想歇一歇。”说完,便回房去,饭食,也是有丫头送到她房中去的。

  她这副失落的模样只有在嬴政去世时才有过,五奴心中忧患,便去将房娲儿不寻常的举动告知张子房。夜间,张子房提着房娲儿爱吃的点心去看望她。

  “娲儿!”张子房敲门。

  “进来吧,门没闩。”

  进屋之后,张子房见房娲儿独坐窗前,身边全是酒坛子,他不免一笑,说道:“从回来,你便如此,王后都喊你进宫去,你都不搭理人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房娲儿对月苦笑。

  “人活着,难!活得像个人难,活得不像人也难。”她感叹着。

  张子房将篮中的点心一一摆好,房娲儿只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动手。张子房也不勉强她,坐在她身边,陪她喝酒。

  “接下来,你要作甚?”张子房问她。

  房娲儿想了想,说:“清缴诸侯王。”

  “这个刘季正在做,你不必费心了。”

  房娲儿意味深长地望着张子房,他没有听懂她说的清缴诸侯王是何意,房娲儿冷笑一声,不语,仰头饮酒,酒水顺着她的背景滑进衣衫里,张子房望着酒水,不禁咽了咽吐沫,心思浮动了去,移开视线。

  房娲儿问他:“子房,一统天下之后,你是不是要走了?”

  张子房点头。

  “难怪你要纳泷灵为妾,是想留下她给你佐证是吧?”

  “你看出来了?”

  房娲儿轻佻地一笑,道:“废话,认识你这么久了,这都看不出,我还算什么鬼谷后人?”

  “那倒是。”

  房娲儿惆怅说:“子房,你为什么要走?”

  “我不走,怎么拉你走?”

  “就为了我?”房娲儿木愣愣地望着张子房。

  张子房与她对视,他露出温柔地笑容,说:“为了你,也为了我,你我不应当就在朝局中逗留太久,以免再滋生出求长生的痴人。”

  张子房每日装病,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突然暴毙,不会引人注目。活得长久的人,需要自己为自己安排一次又一次的丧事。

  “我知道的,可是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清缴诸侯王,刘季会做的,你不必担忧。”

  房娲儿摇头苦笑说:“刘季打天下,封了这么多异姓诸侯王,这与刘季的本意相违背……”她故意止住了后面的话,双目放空,望向张子房。

  “你的意思是,刘季会清缴韩信他们一干人。”

  “封王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为自己打天下,他们手握兵权,到了没用时,自然不能留,帝王术,便如此。若是他们聪明,像你和萧何一样,不愿封王,倒是可以逃过一劫去。”

  “狡兔死,良弓藏。”张子房惆怅。

  “刘季说过,他追崇之人是嬴政,这句话,早已道出了今后种种,刘季并非市井俗人,你我都低看他了。”

  “还有办法能保住韩信的性命吗?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有。”

  “你说。”

  “放走项羽,项羽不死,刘季就杀不了韩信。”

  张子房知道房娲儿想借此救项羽,也是救韩信,可张子房摇头说:“项羽已经在做困兽之斗,刘季不会将这块唾手可得的肥肉放走。”

  “没有敌人,还会留下这一把利器?刘季和嬴政不同,他比嬴政多得是帝王心术。”

  帝王术就在于平衡,只有平衡才能稳定。可是嬴政偏偏看不起她和她的平衡之术,她也无话可说。嬴政的性格执拗,只能打江山,坐不好江山。当然,在房娲儿心中,哪一个皇帝都比不上嬴政分毫,她的嬴政最好。

  第二日,房娲儿独自离开栎阳,前往咸阳,去看望嬴政。她回到咸阳,一片狼藉,她重新走了咸阳,灰烬中已经长出新的草木,万物恢复生机,不久之后,这里便会再也看不出往日的痕迹。

  她记得,小时候他常来这里这里玩耍,不过是他两千年后小时候,无须感叹,她突然有个想法,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痕迹,让后来的自己再穿越一次,这一次告诉嬴政她就是长生不老药。

  可是,要做到,还要等上两千多年,便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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