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三人品味歌声时,一个小厮的声音搅扰了他们。
红玉苑的小厮在门外,喊道:“大人!”
三人不悦,觉得此人扰了三人雅兴,厉声问去:“何事?”
“有三位的信。”
三人正襟危坐,想什么信这么急,竟然送到红玉苑来了,太仆道:“进来。”
小厮推门进来,跪地,不抬头,双手举着托盘,高于自己的身子,恭恭敬敬地上信件。
治粟內史问:“何人送来的?”
小厮埋着头,道:“回大人,小人不知不知,送信之人说,三位大人看后,若是想要联系他,告知小人即可。”
典客道:“知道了,退下吧。”
小厮依旧埋头,跪退:“喏!”
小厮跪地退下之后,太仆和典客拥在一块儿,太仆拆开信,典客将酒杯推到一旁,放在案上,铺开,一起看,一旁的治粟內史端着酒杯,口中还念道着:“一卷书信而已,有什么着急的,来来来,继续听歌。”
典客蹙眉道:“不,能将信送到此处之人,必不是什么一般人。”
红玉苑是官妓院,一般人的手插不进来,三人来此一向走的是后门,怎会有人知道他们在此呢?
“是。”
三人拥来看……
然后,三人一同大惊失色,连曲子都听不进去了。
“这是什么人……”
“谁知道。”
“怎么办?”
“送信的小厮说他就在外面等答复。”
“抓住你我的把柄,他为了什么?”
“管他为了什么,给钱,送走,灭口就是了。”
“不可,他不过是个跑腿的,我们要见他们的主子。”
“对。”
“你现在去找他,说我们要见写信的人。”
“好。”
说完,三认卷起书信,治粟内史推开包房的门,只见那小厮便跪在门口,等三人的回信。
小厮将他急吼吼地出来,伏地问:“大人,您这是要酒吗?”
治粟内史说:“你……你去和写信来的人说,我要见他!”
小厮并不惊恐,低眉浅笑道:“写信的人说,明日此时,三位大人再来此地等候他即可。”
“知道了,你去和他说。”
“喏!”
小厮退下,那治粟内史那是这么好打发的,他立即让一旁等候的侍卫去追踪小厮的去处。
“你跟着他,妈的,让我知道是谁刚私底下查我,今夜我就让他活不成!”治粟内史恶狠狠地说道。
另外二人屡屡胡须,点头道是。
而此时,房娲儿和赵高就在三人的对门的包房中。
房娲儿举杯,将酒撒向上,祭天,撒向地,祭地,然后才将酒饮下,脸上露出得意安详之神色。而后,她邪笑着说道:“鱼儿上钩了。”
赵高问;“收网吗?”
“你钓过鱼吗?”
“钓鱼?自然是钓过的。”
“鱼儿咬钩之后,还要在水里和它耍耍,咬实了在收线。”而后,房娲儿得意地说道:“咱们和他玩玩。”
赵高疑惑问:“怎么玩?”
赵高的侍卫从门外推门而进,跪在在案桌前,低声道:“大人,一切都办妥了。”
房娲儿笑道:“多谢。”
侍卫受宠若惊,不由得斜着抬头,望了一眼赵高,赵高闭眼,神闲气定,侍卫定下心来,问:“姑娘,可要剪断尾巴?”
房娲儿疑惑地望着他,认真又俏皮着说:“不不不,我是良民,我可不杀人。”
侍卫不懂,望着赵高。
赵高端起酒杯来,说道:“拿下便是,明日还要用呢。”
“属下遵命。”
房娲儿笑道:“投名状是准备好了。”
赵高一脸疑惑,“姐姐说的‘投名状’是何物?”
房娲儿一笑,“表示双方忠心的物件。”
赵高点头。
“姐姐,您是要走还是留下?”
“难得来一次,时辰也快了,若是可以见到红玉姑娘,听上一曲,也不枉此行。”
“姐姐若是有这份闲心也是好的。”
二人对饮,等到了戌时,走出包间,来到琴楼。
至于那三位大人今晚失了雅兴,没有兴趣再来赏曲。
房娲儿只见红玉姑娘走上堂来,一身紫衫,面纱挡住面容,取出琴来,便是一曲《高山流水》。
曲罢,房娲儿摇头道:“红玉姑娘心中沉郁。”
赵高疑惑地问道:“姐姐,如何得知?”
“琴声,待会儿,我想去见一见红玉姑娘。”
“好。”
话毕,赵高离席,去找来老鸨,说是要请红玉姑娘去他们的包房坐一坐。老鸨为难,说:“红玉一向不接客的。”
“你看,是那位姑娘想与红玉姑娘说上几句话,没有旁的事。”
“当真只是说两句话?”
“是。”
赵高又给了老鸨一块玉,老鸨一看,眯着眼说:“一定办到。”
“多谢。”赵高彬彬有礼地回话。
红玉听说有人要见她,无论如何都不愿,便与老鸨争执起来。
房娲儿早已猜出红玉品行高傲,不愿事权贵,便在人散去之后,她走到到红玉的琴边上,轻轻一拨。红玉顿时大惊,厉声问:“何人碰我的琴?!”
说完她急吼吼地跑出门来,只见房娲儿用她的琴,将方才的《高山流水》中,红玉有意修改的三处,做了复原。
红玉摆手,走向房娲儿,行礼说道:“姑娘也是懂琴之人。”
“很久以前学过。”
“看姑娘的指法,琴艺应当在我之上。”
房娲儿含笑摇头,想自己现在已经活了五十多个年头,自然比眼前着二十来岁的红玉姑娘精准些,可是她在琴上的造诣不如红玉,改得那样妥帖,实属不易。
“非也,非也,只是我虚长姑娘几个年岁而已。”
红玉转头望见老鸨与赵高私语,而后便领旨人退出琴楼,便问:“姑娘就是要见我之人?”
“是。”
“为何?”
“《高山流水》是求知音的,姑娘的曲高寡和,便以为高山了去,没有听出姑娘的流水之意,曲子不全,这样怕不好。”
红玉一笑,揭下面纱,原来,此人只是平平相貌,故此由面纱遮挡。房娲儿望着她,红玉说道:“姑娘容貌是我所见人之中最绝的一味,我之容貌应当是世人眼中最常见的,若是没有这面纱,怕是没人愿意听我奏琴了。”
“红玉姑娘聪慧。”
“谋生的伎俩罢了。”
“再美的容貌终有化为白骨之日,红玉姑娘为何执念于此?”
红玉感叹说:“姑娘这样想,可是天下男子却不会这样想,都爱美的,年轻的。我以面纱示人,便是害怕有一日,再没人来捧我的场,那时候,我只能抱着着一把孤琴,奏着无人愿听的曲子,劳苦而死。”
“所以,姑娘就只作高山?”
“高山仰止,不好吗?”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姑娘的断绝红尘之人?”
“正是。”
“红尘如流水。”
红玉久居风月场,看房娲儿脸上神色不对,便问:“姑娘一副高山体态,却有流水之心,为情所困了?”
“是,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来此处的女子,本就寥寥无几,加上姑娘虽然面有笑意,可是愁眉紧锁,两眼含泪。我好奇,是怎样的人,会弃姑娘?”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越是求不得,也是放不下,红玉姑娘也不是这样的人吗?”
红玉因为自己才艺高绝,可是没有好容貌,不敢面见旁人,心中怨愤。时间一久,便只做孤冷的高山,与世独立。多少怪人,本不怪,却抵不过一句——既来之,则安之。
红玉坐下,挽起袖子,将手放在琴上,道:“姑娘要我奏全此曲?”
房娲儿按住琴弦,摇头说:“不必了,红玉姑娘,你有你自己活法,我不应当强人所难。”
“多谢。”红玉点头。
房娲儿背过身去正要离开,红玉却喊住了她:“姑娘!”
房娲儿没有回头,背对着红玉说道:“姑娘的容貌,我自然不会去别处说起,姑娘不必担心。”
红玉摇头,说:“姑娘以后来红玉苑,便让妈妈带着你直接来后院吧,我愿为您抚出流水。”
“这样不好。”
红玉摇头笑道:“伯牙断琴之事,想必姑娘听过的。若不是为了生计,我是绝计不会来此地卖艺的,既来之,则安之,可心中有所不安,便只做高山仰立,不与是人同流,姑娘不强求红玉,也懂得红玉心中之苦,便是红玉的知音了,红玉自然愿为姑娘做一做那流水。”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房娲儿何尝不是“既来之,则安之。”
她来到这里,和嬴政既然有了情,还放不下,何必抽身呢?命该如此罢了。
且说,那小厮得到治粟内史的消息之后,竟然独自堂而皇之地回了赵高府邸,并不惧怕有人跟随,还未进入赵高府邸,赵高的侍卫表将那治粟内史的派来的探子从背后捂住口鼻,拖入马车之中,牵着那拉菜的马车在城里转悠了好久,确认没人跟随之后,才又回到房娲儿的赵宅。
此时,进去之后,赵高的手下给探子灌下迷药,扔在柴房中,让他好好休养着。
从红玉苑出来时,天色已晚,赵高有腰牌,便不惧夜间巡逻的将士,她先将房娲儿送回赵宅,再领着他的人回宫。
回到家时,那六国魏国罪奴,早已睡下,尖儿在堂屋中等候房娲儿,房娲儿进了门,问一旁为她秉烛照路望的丫鬟:“尖儿回来了没?”
“回来了,在堂屋当着主人呢。”
房娲儿放下心来,说道:“你和去说一声,准备水来,我要沐浴。”
“是。”
“对了,你和尖儿说一声,我回房了,有什么事的话去我小院找我。”
“是。”
房娲儿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坐在门前,不顾秋风,望着院中的新美,细细看之,只见树梢上梅花骨朵冒出了头来,冬天要来了。房娲儿穿着单衣,披散着头发,在院中静坐,等候底下人给她准备沐浴的用具。
此时。
“姐姐,吃宵夜了!”尖儿端着点心进屋来。
“好!”房娲儿用手擦干泪痕,带着笑进屋去。
尖儿看着她的眼睛是红的,问:“姐姐哭了?”
“天冷,吹的。”她强颜欢笑,说得很是不经意。
“别瞒我了,我知道。”尖儿噘着嘴说道。
房娲儿笑着接过碗来,用勺子舀起,轻吹,然后吃下一口尖儿熬的粥,含笑抬头说道:“好,不瞒你。”
“大王变了心,姐姐心里难过,是不是?”尖儿心中也是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房娲儿一边喝粥,一边摇头说:“不是,姐姐可不想这个了,旁人的情思,我多想也无益。”
尖儿不懂,她为何要隐藏自己的心事,于是她反问道:“为何不直说?”
“姐姐真的没有去想那件事,是在想旁人的事。”
“旁人还需姐姐说谎?姐姐直说就好了嘛!”
房娲儿一手端着碗,一手扶额摇头,感叹道:“直说?若是事事能直说,何必机关算尽说假话呢?假话难说。”
“说真话就不难吗?”尖儿反问她。
房娲儿苦笑着,回答她:“假话废心,真话伤心,都难。”
尖儿感叹说:“没意思,太没意思,姐姐只有大王,而大王的女人这样多,姐姐又是何必呢?凤儿姐姐都和我说了,虽说不大懂,倒也清楚。”
“你不懂?你比我都懂。”
尖儿眼睛冒光,问:“姐姐真觉得我懂?”
“当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男女之事,我怕还没你看得明白。”
“你们这些人就是整天想这想那儿的,有什么事直说就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有什么难的?”
房娲儿捂嘴笑着,然后饶有兴趣地问:“你凤儿姐姐今天都和你说了什么?”
“家常话,还不是那些,什么叫我听姐姐的话,叫我好好照顾自己。”尖儿耸耸肩,表现得很是不耐烦。
“还有呢?”
尖儿低头嘿嘿地笑,然后小声小气地说:“还有,姐姐她说,娲儿姐姐蠢,还是是世间最蠢之人。”
房娲儿呵呵笑了起来,尖儿惊讶于她为何不生气,房娲儿回答说:“我自然蠢,蠢得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为了何人,为了何事,而挥下屠刀,妄造杀孽。”
尖儿更不明白了,为何自己做的事,自己不能明白的,于是,尖儿问道:“为何?”
房娲儿回答说:“你不懂?我觉得我说了,你也不懂,我也是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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