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娲儿低估了嬴政对她的爱护,也低估了嬴政这个人。
“朕不会,你不是朕的物件,你是朕的最爱的人。朕只想你活得好,活得快乐,就如朕宠着你,任由你打骂,只为你能快活。”嬴政常常想,要是他走了,会不会有人如他一样去爱她?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包庇她?
他没有将她宠成神话,她却将他爱成传奇。
房娲儿失落地问:“不想要我?”
“想,一直都想,你常入朕的梦境,可是,朕不能,朕不能不管你。”
“我不在乎以后,不在乎你我是否长久,我们只能在乎当下,这不知道尽头的岁月中。”
她说了谎,她知道尽头在哪儿,在哪一年的哪一个地方,哪一个季节,可她要装作不知道,她要骗自己。
“朕在意,走吧,朕要去忙了。”嬴政自己动手整理了衣物,转向书案,批阅奏折。
房娲儿不知道要怎么去说这件事,自己被拒绝,明明相爱却不敢在一起,以前他要喊她姑姑,现在她都可以喊他大叔了外在年纪的对调,依旧不能够在一起。
总之,年轻的那一个会主动,因为有未来。
总之,年长的那一个会退缩,因为有担忧。
若是当年,自己能明白自己会有这样爱他一天,她不会拒绝,花开就一次,她却错过了。
难道自己注定要看完他的一生?她想要回去了,她只想在史书上对这十年,一目十行,亲生经历的痛,史书上寥寥数笔,却不知世事中的疮痍血泪。
她回头望去,他一丝不苟,聚精会神。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出宫路上,遇见蒙恬。
蒙恬身着铠甲,面容俊毅,仔细一看,他并未如她想象中那样彪悍。军中之人,并不是屠夫,他们的心极为细腻。百万人的吃喝拉撒睡,事无巨细他们都要管,还得管好,否则无法带好一支军队,故此,蒙恬的心思很细腻。
蒙恬见了她,也忘记了她现在是赵氏,世间再无那个叫做房娲儿的鬼谷女子了,房娲儿苦笑一声想,她现在连自己都不能做,嬴政又怎会要她?
为了他,她弄丢了自己。
“房将军。”蒙恬打招呼。
房娲儿笑摆摆手说:“我都卸下盔甲了,何必称呼得如此生疏。”
蒙恬笑着称呼她:“是,房姑娘。”
房娲儿也行礼喊了一声:“蒙将军。”顿了顿她问道:“将军这是要去何处?”
蒙恬道:“回府。”
房娲儿道:“同路,一起吧。”她眸子都是追风走向黑风,两匹马甚是亲密。
房娲儿又指着它们笑说:“果然是兄妹,这般亲昵。”
蒙恬浅笑不语。
不时转过头去望着她,对于他而言,眼前的女人,他也只能观望了。
说着无关紧要的内容,走在月光铺洒余辉的街道上,安静闲适,她不喜欢古代的宵禁制度,夜里就应该燕舞莺飞,就应该歌红舞绿,就应该百鬼夜行,可是一切都是安静的,黑色和灰色的,没有繁华喧嚣,如何抵制夜幕之下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
“为何不带侍卫和婢女?”蒙恬问。
“我不需要。”
“姑娘武功高强,不带侍卫倒也无妨,只是你身边没个婢女,不合适。”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她斩钉截铁,她独来独往习惯了。
“你随着男装,可是还是个姑娘家。”
“谁会将我当做姑娘,不是唤赵将军就是唤我赵大人。”
“房姑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话到嘴边,又何必咽回去呢?”
“你在朝中做的事,我蒙家不敢苟同,可是,为何你从没有将你和赵大人的眼线发展到军队呢?”
房娲儿一笑:“军队只能由皇帝掌控,我没那个胆子。”
“那就好。”蒙恬松了一口气,为自己也为她。她不仅保全了军队,也保全了自己,这是嬴政的底线。大秦自从商鞅变法之后,整个秦国便成为了为战争服务的机器,军事在秦人眼中一向重要,她不动,嬴政便不会与她反目。
“好什么?”她邪笑问。
蒙恬摇摇头,回答她:“没什么。”
……
身后,张子房站在客栈楼上的窗前,微微挑起窗户来,望着房娲儿和蒙恬月光漫步,想,原来她在咸阳城中还真是遍地的朋友。
正在愣神时,却被贾骨打破了他的神思。
贾骨躺在地上,抱着酒壶,问:“不敢见她,还看有什么可看的?越看越气。”
“那个人是谁?娲儿的朋友?”
“蒙恬,蒙武的儿子,一个和你一样的人,这将军对我们娲儿也有情,你说说,我家娲儿这么人见人爱的女孩怎么就偏偏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这傻孩子,真不知她父母是怎么教的。”贾骨骂骂咧咧,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痴男怨女,他并不在意。这样说,只是想叫张子房心里也痛上一痛。
让他也有个伴儿。
“原来如此。”
见张子房依旧面相平和,贾骨又假装不经意地说:“当年两个人并肩作战,保护嬴政在雍城行冠礼,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原以为我的徒弟的丈夫会是蒙恬来着。”
张子房只能望着他们走过的路,不留痕迹的路。
“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做智坤的人,鬼谷子的弟子,娲儿的师兄,剑圣,结果为了娲儿,被嫪毐给杀了,娲儿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杀的人,为了智坤报仇,要是智坤不死,鬼谷也不至于……”说着说着贾骨自己扎了自己的心。张子房却并未表现的难过。
“嬴政不知道吗?”张子房只想问另一个男人的态度,那个人应该更加在意她的过往吧?
“不清楚,可我看你这样,嬴政应该与你差不了多少吧。”
贾骨奸佞一笑,张子房道:“娲儿心里没我,可嬴政不同,娲儿心里有他,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
“看蒙毅的样子,嬴政好像并不在意。”
“是吗?”
“我们都是猜的,都有可能。”
张子房合上窗子,在贾骨身旁坐下来,端起杯来,喝了一口水。
“徐福什么时候来能来?”张子房问躺在一旁装醉的贾骨。
贾骨一听有关长生不老的事,便来了兴致,一个翻身坐起身来,掐指一算,说道:“快了吧?房娲儿不是都派人出去找了吗?她比你我都急。”
张子房对长生不老药一直是将信将疑,然而贾骨如此笃定,房娲儿又是神仙一般的体质,便也信了,问:“你说徐福是什么人?他真有长生不老的法子?”
“听说此人自称是彭祖的后人,彭祖你应该知道的,他活了几百年了。”
张子房咬唇,问:“当真?我一直认为彭祖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我猜的。”
“娲儿呢?她的年龄应该不小了。”
“她和我一样的年纪,只是我长她不长,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
“师父,你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她的?”
“她刚来那天。”
“什么意思?”
“我见到她的那年,也就是嬴政出生那年,她穿得很是古怪,也不会说话,当然,和现在的是一个样子的,我教她说话后,问过她,她从哪儿来的。她说是两千年之后,不知道她说的,是地名还是时间。”
“难道娲儿是两千年后的人,所以她可以长生?”
“我觉得这样说也可以。”
“她不想回去吗?”
“她当然想,她说她以为自己死了既能回去,可是她怎么弄都死不了,所以就一直留在这儿了呗。”
“原来如此。”
“这孩子说自己最后悔的事就来到这里。”
张子房呵呵地笑了,当然,对她来说,他们都是古人了,知道所有人的结局,生活都是安排好的,对她来说自然无趣无聊还无情。
“师父,你这一生有过后悔的事吗?”
贾骨喝上一口酒,倒头就睡了,不作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正经,最正经的一次,就是救了一个不愿让他救的人。最后悔的也是这生平最正经的事。
而张子房最后悔的是救了她,要是不救她自己也不会在复仇的路上踌躇不前,因为那样,她就是他单纯的敌人。
彼时,一位中年男子,正从南方百越之地赶往咸阳城,他的家族与贾骨家族一样,世世代代寻求长生不老药,顶着北方呼啸刺向他的脸颊,冒着严寒直径北上。
第二日,房娲儿休沐在家,赵高得了空,特地来拜会。房娲儿见赵高来,忙让人去请解儿,赵高却给拦住了。
“孩子想你了,解儿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只要你好好和她说说,她不会责怪你的。”
赵高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进屋去坐下。从怀中一封锦书,呈与房娲儿,房娲儿不解问:“这是谁送来的?”
“阎家的长公子,性情温顺,比解儿年长三岁,我想将解儿许配与阎乐,这是阎乐的生辰八字,姐姐过目。”
房娲儿并未接下锦书,收了手,一撇眼,问:“你就这么不愿见解儿吗?”
“不敢见。”
“哎……”房娲儿叹息。
房娲儿在房中炉子上烧了的水开了,她用抹布包裹着手柄,取下来,为赵高倒了一杯热水,冒出阵阵热气儿。
“姑娘也不小了,姐姐将她留在家里,也不好的。”
房娲儿低眉,冷说:“解儿是你的孩子,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不管这些。”
赵高喝了杯热水,便去了后院看望解儿,只见解儿在房娲儿这里长得比在乡下时白净结实了不少。
“爹爹!”解儿向赵高行礼磕头,赵高言语中含有笑意,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样尖细。
“解儿,爹爹来看你来了。”
房娲儿领着孩子们离开小院,让父女二人可以好好说说话。泷灵将手里的玩偶放在解儿手中,瞪着圆圆的眼睛说:“解儿姐姐,这是虞柔姐姐送你的。”
前几日,虞柔抱着解儿的玩偶玩耍,却沾上了闪灵的墨汁,那玩偶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虞柔便又求着尖儿做了一个,想要还给解儿,只是她不好意思说,便让小泷灵代劳了。
解儿一笑,冲着泷灵说:“谢谢你,也谢谢柔儿。”
泷灵笑嘻嘻地跑来,拉着房娲儿的小指头,在雪地里里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赵高望着单纯可爱的泷灵也不由自主地微笑了,待她离开之后,赵高与解儿进屋去。
“在这里,看你开心了许多。”
“这儿的人待解儿都很好,离爹爹也近,自然欢喜。”
“解儿,爹这些年也没能照顾好你……”
“爹,你是做大事的,娘亲在时都和我说了,你和姑姑都是做大事的人,不能日日在家陪着我们,这个解儿是知道的。”
赵高道:“爹爹没能照顾好你,可爹爹也想着你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便为你选了一户好人家,爹爹亲自选的,趁着现在爹爹和姑姑都还受宠,能为你选个好郎君。”
解儿低下头来面有羞红。
“爹爹,你要我留在家里,我便留在这里侍候姑姑和您,要是你不要我在家里,我便听您的。”
“好。”
解儿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几日阎家的礼便送进了赵府,房娲儿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送到小院里去,让解儿过目,解儿也不喜欢那些无用的物件,便扔在那儿,无人去动。
再过几日,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将解儿送走,婚礼在当时的咸阳城中也算是盛大,百姓原本在家避寒,可看见这阵势,都走出家门,挤到街上去看是谁家娶亲。
房娲儿亲自为解儿梳妆,解儿握着她的手,望着她,问:“姑姑,解儿嫁人,你为何这样低落,是怕解儿忘了这个家吗?”
“不怕,姑姑是怕阎家人对你不好,你又是个温良的孩子,要是你有尖儿一半的古怪泼辣,姑姑就不担心了。”
“没想到尖儿姐姐都没嫁人,我就先嫁人了。”
房娲儿勾唇,为解儿挽发。
望着解儿化了妆,换上喜服,房娲儿不禁流泪道:“解儿长得真好看,和你母亲一样好看。”
“姑姑才是最美的女人。”
“姑姑老了。”说着说着房娲儿流着泪,说:“去向你母亲上一炷香吧,你要告诉她你要嫁人了。”
解儿起身,在房娲儿的搀扶下,走向灵台,为乔何上香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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