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端了进来,房娲儿漱了口便为嬴政试菜。
嬴政在一旁看着,心有不悦。
“大清早就垮这个脸,你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不好?”
“不想看你为我试菜,这种感觉就像为寡人引开刺客,为寡人挨刀子。”
嬴政叹气。
她笑着说:“我又不会死,你担心什么?”
这种事,也只有她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嬴政突然咳嗽了两声,房娲儿从包中取出她为嬴政制作的药丸,止咳清肺的。
那日,走出村镇,不到十里,房娲儿便听见有急速驶来的马蹄声。
“大王,你听!”
“马蹄声,此处是秦国和赵国的交界地带,怎么又是这儿?”嬴政目露忧思。
房娲儿握住剑柄,目光变得凶狠。嬴政按住她握剑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动手。
“这一次,寡人不会要你再冒险了。”嬴政温柔地望着她,他很有把握的样子。
“现在的我,与以前的我不同。”她的武功,足以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又有何畏惧?今时不同往日,二者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了。
一样的路迎来的,是不一样的人。
“你在车里,我出去看看。”房娲儿说。
嬴政正欲起身,随她一块儿出去,房娲儿反手摁住嬴政,目露凶光,说:“你就好好待着这儿。”
嬴政苦笑,居然被自己的侍卫管得死死的。
“你多加小心。”
“没事儿的。”
她手举太阿剑,扬长而去。
这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蒙毅看他们人多势众,不敢轻举妄动。
房娲儿举着剑走出来,环视一周,盯着一位高大壮硕的男子,喊:“你们是什么人?”
旁边一位精瘦的男人喊:“看你们是有钱人,留下钱财,我便放你们走!”
房娲儿笑。
然后,她抱拳鞠躬行礼,说道:“各位弟兄,辛苦了。”
土匪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房娲儿冷笑,确认了这些人不是土匪。
房娲儿痞里痞气,看着他,说道:“让你们当家的和我说话。”
“我就是!”那个精瘦的男子说。
房娲儿看腰背呈弓形,一看就是久跪之人,不可能是土匪中的当家人。且此人神色不宁,似有恐惧之色,应该是生手。
她狠说道:“你他妈再多说一个字,老娘就敲碎你的牙,信不信?”
蒙毅与房娲儿背靠背,他低声说:“姐姐莫要再激怒他们了。”
她低声与蒙毅耳语:“他们还不至于杀人,咬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另有目的,这些人,呵呵……”
蒙毅转头又看了土匪一眼,问:“恩?你怎么知道?”
房娲儿轻笑:“我行走江湖这一年,见过的土匪多了,这些人连道儿上的话都不会说。”
“当真?”
“当真,若是真正的土匪,他们会把我们全杀了,再夺走钱财,既隐蔽,又方便。”
“若是他们搞不准我们有没有钱财呢?”
“那就不会跟了我们一路了。”
房娲儿看见其中一个人是赵国客栈见过的。
“你就断定是他们?”
“精瘦的男人旁边的那个小个子,我在邯郸客栈里就见过。”
一声爽朗地笑,从高大的男人身后,走出来一位女子。见到房娲儿便说道:“房姑娘,久闻姑娘大名,今日有幸相会。”
“哦,你是?”房娲儿努力思索这人是谁,可是想不起来。
“刀人凤。”
房娲儿收起剑来,微微一笑,说道:“女侠,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指了指围住他们的土匪。
“我的人一路跟踪你们,从秦国跟到赵国,又从赵国跟回秦国,你说我想做什么?”
房娲儿笑:“这个,还真看不懂,请明示。”
“看不懂?哈哈,我要你!”
房娲儿一脸嫌弃,虽说刀人凤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而且看模样也就二十岁左右,怎么会有这种嗜好?难道古代女风也如此盛行?
房娲儿笑喊:“晚了。”
刀人凤捂嘴一笑:“别急嘛!”
刀人凤又说道:“咱们去那边,好好说说。”只见她指着远处山丘上的一棵树。
房娲儿笑说“走!”轻功一使,便飞了过去,刀人凤在她身后骑着马,赞叹道:“好俊的功夫。”
随后也追了过去。
嬴政在车里心急如焚,可是听着车外的声音,着实捏了一把汗。
他问赵昆:“这些是什么人?”
“土匪……”赵昆支支吾吾,面有慌神之色。
“赵姑娘呢?”
“她和土匪头子去谈话了。”
嬴政想出马车,可是被蒙毅拦住,道:“大王,外面危险。”
“她才危险!”
嬴政努力想要出来,可是赵昆和蒙毅二人联手拦住了嬴政,嬴政愤怒。
……
到了那无人之处,背对众人。
哪里知道,刀人凤骑马到了树下之后,立即下马,跪下磕头。
房娲儿懵了,扶起她来,问:“姑娘何故行此大礼?”
“听闻是房姐姐与王翦将军联手计杀了赵将李牧,我这是在感激姐姐的大恩。”
那刀人凤说着说着便满脸泪痕,看着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房娲儿忍不住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拭去泪水。
这刀人凤将自己的家事一一说来。
原来,她的父亲兄长原本在王翦将军麾下效力,做了个执戟郎中,赵牧与王翦作战时,她的父亲和兄长战死。
全家只身她与一个年幼的小妹。
刀人凤身负血海深仇,便四处拜师练武。
想要手刃李牧。
可是在她还未出师之时,赵国被秦所灭,她听人说是嬴政身边的一位名叫房娲儿的女子出的计谋,为此,房娲儿还被嬴政关押在天牢之中两年之久。
后来,她一直跟踪房娲儿和贾骨回到鬼谷,可眼见房娲儿被残虐之后杀害。
她原本想要下山,将房娲儿的尸体埋葬,可是,下山之后便不见她的踪影,只好回到赵国来。
可是却看见嬴政出宫,便跟着去。
结果她遇见了自己的恩人,便一路跟回秦国。
进入秦国之后,便于亮明真身,感谢房娲儿。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房娲儿保持着职业杀手的面孔。
“因为,能与秦王共乘一辆马车之人,并不多见,且您的面容,更是不多见的。”
“他是男人,若是遇到了喜欢的美人,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房娲儿再问。
刀人凤颔首一笑,道:“秦王喜欢用剑指着他的美人?”
房娲儿笑出了声:“说不准呢。”
刀人凤势在必得地说道:“只有房娲儿能让秦王忍着,旁人也不敢呢。”
房娲儿眯着眼,赞叹她:“聪明。”
房娲儿表现出和善的模样,说:“你见也见到我了,还要做什么,我们还要赶路呢!”
刀人凤立即跪下,叩首,伏地说道:“我想追随于您。”
房娲儿往后退了一步,疑惑地问:“为什么?”
刀人凤自诩武艺高超,且一直以房娲儿做榜样,便道:“我想像您一样做大事,辅佐大王。”
房娲儿狐疑地问:“为何不是别人?”
房娲儿在七国之中名头很大,她清楚,想要陷害她的人也不在少数。猜想她是魏假派来的,也犹未可知。
刀人凤道:“目前,只有您和秦王这样的英豪才能不拘一格降人才。”
房娲儿回去以后,便组织如东厂西厂锦衣卫一样的白衣门,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此人出现,这是天数,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房娲儿决定博一把,便道:“你跟着我,没有地位,没有官职,你可愿意?”
“愿意。”
“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刀人凤看着身后的人,解释说:“我们都是被赵军屠戮了父兄的军人之后,手上干净,并不是土匪,可能带他们一起?”
房娲儿笑说:“既然这样,便更好了。”
房娲儿心里也在嘀咕着,嬴政用人有些挑剔,房娲儿此次回咸阳都有点自身难保,若是带着一群有前科或是不干净的人回去,那边更难安身了。
房娲儿突然低声对刀人凤说:“我在魏国已死,我活着的消息最好不要透露出去,这也是大王的命令。”
刀人凤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下来:“明白,我会让手下的弟兄们保密的。”
“不。”
“为何?”
“和他们说,我是房娲儿的小妹,叫做赵氏。”
“为何?”
“不能将此事告知他们就是了,你若在我手下,只需要服从,若你做得不好,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刀人凤举剑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抹在脸上,道:“刀人凤向天发誓,绝不将此事告知他人。”
“好!”
说着,房娲儿撕下自己的裙角,为刀人凤包扎伤口。
说完,二人走向人群。
房娲儿喊:“蒙毅,放下刀剑,是朋友!”
刀人凤也喊:“这就是我们的恩人的妹妹!”
土匪们跪地,叩首,谢房娲儿。
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因为荒山野岭的,不易多耽搁,要尽快赶到下一个落脚点休息,天气寒冷,在野外过夜,是会死人的。
房娲儿回车,将太阿还回嬴政手中。
嬴政问:“什么人?”
“秦国牺牲将士们的后人,因为我用计杀了李牧,他们是来报恩的,以后这些人就是我白衣卫的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着你的好处。”
房娲儿掐着嬴政的大腿,问:“你不是人?”
“你说呢?”
房娲儿翻白眼。
嬴政见她生气,只顾自己暗自发笑,便不理会她,让她接着闹。
她问:“你不记着我的好吗?”
“恩情,是最难忘的。”
他说话的样子很是认真,不由得让她心中一颤,想起了张子房和贾骨,想起那二人抛弃她的原因。
耳边,却是嬴政的话语:“若是寡人不记得,那你就不在这儿了。”
房娲儿深情一望,问:“你真的可以什么都让去我做吗?”
嬴政不语,假寐。
他只想把房娲儿带回咸阳,什么白衣卫,什么侍卫,统统都是骗她的假话。
因为吕不韦和嫪毐,嬴政极为讨厌那些蝇营狗苟的手段,他讨要用权谋获得太平,他只发动战争,最终,天下一心,便不会再有纵横权谋。他在盘算如何让眼前这个女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除正妻之外,都不算妻,娶后之外,便都不算娶。
这是他的想法,爱得很深。
房娲儿冷下脸来,挑起车帘看了看车外的情景。
嬴政问:“看什么呢?”
“看看到哪儿了,很多年前,我们就是在这儿走散的,我以为自己会死,以为我可以回家去了。”
“你的家在哪里?”
她含泪,迎风,说:“我回不去的。”
嬴政低眉不语。
掀开车帘,冷风灌入车中,嬴政不由得又咳嗽起来。房娲儿忙将手中的水囊递给他。而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虚弱惨白地露出笑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虚弱?之前,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她忧伤。
“累的。”嬴政不经意地回答一声。
房娲儿想,原本嬴政这人事必躬亲,一个秦国那还勉强,现在有了赵国,韩国可不是更累了吗?
房娲儿开玩笑:“你知道我想嫁什么人吗?”
“不知,反正不是寡人。”嬴政垂眉浅笑,披散着头发,如玉般的文人的模样。
“桀纣一样的男人,把美人看得比江山还重,你做得到吗?”
嬴政笑:“做到了一半。”
“哪一半?”
“都是王。”
“我和江山一比,你看中哪个?”
嬴政并未思索,直说道:“江山。”
房娲儿心中一酸,她和江山吃错了。眼眶湿润了,她背过身躯,把头探出车外,闭着眼。心里生出的醋,在寒风中,吹成了泪。
她回过头去,对嬴政说:“所以,别指望我会嫁给你。”
“寡人非要娶你呢?”
“我就躲。”
“寡人翻遍天下每一寸土地,把你找出来。”
房娲儿摇摇头,叹说:“情话,你还是小时候说得好,长大之后说的,差得多了。”
“小时候?”嬴政想起小时候对房娲儿撒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不准你再说你是姑姑。”嬴政厉声道。
“可我真的是你姑姑。”
“寡人现在不需要姑姑,寡人要一个平辈的女人,一个可以让寡人疼爱,用男女之情疼爱的女人。”
“你骗得了自己吗?”
“不是骗,而是消除,是抹去。”
房娲儿淡淡一笑。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也就是说说,这是他们无法消除的过去,谁都有过去,很多的过去都是那样的不堪回首,不愿想念。过去不能被消磨,只有遗忘,一旦翻开,便无法克制住。
房娲儿望着他,心中如寒风灌入。她确信自己是爱嬴政的,可是,他呢?在他看来,他是母亲的影子,还是一个恩人,还是那个他作为男人的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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