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韩信得皇后吕雉的召见,请他入宫去。
韩信本来心虚,可来人是与他颇有交情的萧何,便稍稍安心了。与萧何同车进宫去。
抵达宫门时,望见张子房也正欲进宫去。
三人碰面,便一同前往,路上。
“子房,许久未见,您身体如何?”萧何问道。
张子房进宫前,做了易容,看他的模样,十分消瘦,憔悴,然,从他的眼眸中看去,觉得他还有几分精神。
“我那师姐在府上为我调养着身子,倒也还好。”张子房说。一听“师姐”一词,韩信便知道张子房所知乃是房娲儿。
韩信说道:“张先生的师姐看上去可是比先生年轻许多呀。”
张子房淡然一笑,道:“是吗?白发苍苍,还年轻?”
韩信脑海中,房娲儿的模样一直是初见时的模样,黑色的束发,神态凌厉。
萧何喃喃道:“难得见到子房,我那儿可有些古书典籍理不通的,想要请教子房,不知您何时有空?”
张子房一笑,道:“丞相说笑了,哪有请教一说?良不过少时多读了几本生僻的书籍而已,萧丞相若是有疑问,随时可以打发人来,询问良,良必定尽力解答。”
“那就劳烦子房了。”萧何道。
张子房又说:“听闻陛下回朝,我那师姐,昨日便进宫去了,一日不回,萧丞相的家眷与皇后娘娘常见面,您的家眷可有在宫中?”
萧何问:“您的师姐在宫里?一日未归?”
张子房道:“正是。”
萧何说道:“贱内一直在家中,不曾得娘娘召见。”
张子房道:“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张子房假意疑惑,喃喃问了声:“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张子房给了韩信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韩信和他是故交,自然明白,张子房在暗示他宫里不安全,示意他离开。
萧何和吕雉让宫中假装太平安定,一切如常,可是张子房的突然进宫,他又在韩信面前说起房娲儿进宫一日未归,这分明是在打草惊蛇,想要放走韩信。
萧何忙道:“听说您师姐与皇后娘娘颇有深交,必是在一处游玩,时辰晚了,便在宫中歇下了。”
“可总不能一封信,一句口信都不捎回来吧?”张子房在此暗示宫里有事,只进不出。
韩信明白宫中出了事,可是,他心里只想,难道是她出事了?她背着皇后,联络他,劝他离开,难不成,皇后娘娘因为此事为难于她?
韩信蹙眉,惊慌。
韩信突然借口要去小解,离开了。
韩信刚走,萧何便怒斥道:“子房,此事的主谋之一便是你的师姐,你不会不知吧?”
“萧丞相,张良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可是,就不怕陛下和皇后蒙上骂名吗?”
萧何道:“子房,你是要等他造反再去剿灭,还是现在就移除祸患?”
“韩信,英布,彭越,他们可是我们的兄弟!”
“陛下不想伤害他们,可是,大汉不能有他们,皇帝制度就允许有诸侯王!”萧何凶狠,却又无奈地说,他眼中都是绝望,是悲伤,是将兄弟送上断头台的悔恨和坚定。
韩信没有回去,没有走,他直冲入长乐宫。
奇怪的是今日的宫禁防卫竟然如此松懈,他轻而易举地便来到长乐宫。
只见房娲儿在他的远处,走过,他便追去……
当她转过头来,一脸惊愕:“你怎么会这儿?”
韩信不顾身份和危险,拉起她的手,房娲儿一抽,韩信只攥住她的衣袖。
“和我走,宫里危险。”韩信说。
房娲儿惨然一笑,说道:“宫里不危险,是你危险了,你私闯皇后寝宫,是死罪。”
“当听说你在宫里,一日没有消息,我便慌了,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慌乱的一次。”
房娲儿苦笑一声,说:“这里是皇后寝宫,我带你去别处。”
可撞见的宫人,房娲儿转身便将韩信推入房中,一进门,房娲儿傻眼了,是钟室。
房娲儿神情低落,口中默念:“原来是我,害了你。”
韩信微笑说:“看来,你要记住我了。”
“我可不想记住你。”房娲儿冷冷地说,思索着她要如何让韩信逃出宫去。
“你知道我的,是吧?”韩信笑问。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房娲儿冷冷回答他。
“我一生都在隐忍,可这一次,我没有忍住。”韩信坐在地上,坐姿随意,他笑了,笑得爽朗洒脱。
房娲儿只说:“很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我不后悔。”
此时,房娲儿听见有刀剑,铠甲的声音,韩信也听到了,他不为所动。
“你不怕吗?”房娲儿问韩信。
“不怕,迟早会有的,正如你说的,为了天下安定,四海归一,诸侯王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这不怪皇帝,大势所趋,分封已然没落,只是我没早些看清楚。”
“诸侯王不能活下来,可是韩信可以,那个在街头仰望我的少年可以活,身份就这么重要吗?”
“没有至高的身份,如何能让你看我一眼?”
“我现在已经看过了,不够吗?”
房娲儿心忧,她感觉到钟室已经被包围,韩信放下自己的佩剑来,淡然一笑。
“这一次,就不能再忍一忍吗?”房娲儿着急地问,她可以用钟室里的木剑,为韩信杀出一条血路来,她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对待他,或许是为了了去她对他的愧疚吧?
“我之前的种种隐忍,是为了活下来,现在我必须死,为了你能活。”
房娲儿疑惑,问:“我?”
“对,若是你我现在闯出去,我就不得不反,天下必会再有一场血雨腥风,还有你,我走了,你和张良,还有你的亲友,皇帝和皇后会放过你吗?”
“我不需要他们放过我,我这个人,年纪大了慈悲为怀,我不想你死,也不想天下人死。”
韩信微笑,眼神中有柔情,道:“算了,我死,求陛下心安。”
房娲儿假装没有听到韩信说的话,她只注意到门外的声音,说:“他们杀不了你,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他们都是佩刀的人……”
韩信微笑地望着她,她在为他担心,他才知当年秦始皇身边有她是多安宁,纵使身边杀机四伏,让只要有她在,他便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房姑娘,我想问你一些事,可以吗?”
“你要问什么?”房娲儿不敢去看韩信的眼神,她在臆想中已经想象出当年的自己,从他的身旁走过,他仰慕自己的目光,可,他仰慕的,是白衣卫赵娲儿,和现在的房娲儿还有多少相似呢?
“一个将死之人,生前没有解开的疑团。”
房娲儿一笑,道:“你问,我答。”
韩信的第一个问是:“子房说你有过夫君,我想问,他是什么人?”
房娲儿望着他,回答说:“嬴政。”
韩信笑道:“您竟然会直呼他的名讳?!”
房娲儿惨然一笑,说道:“始皇帝是天下人的始皇帝,他没有皇后,没有正妻。而我,我是嬴政的妻子,只是他的妻子,与天下人无关,只与他与我有关。”
韩信苦笑,原来,她比他痴得多了,只得作罢!
而那个死去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他不仅仅夺走了她的情,还让她变成他的模样,为他活下来,为他完成他的梦。死的人是嬴政,也是房娲儿,秦始皇,从没有死,他换了个身躯,又活了下来……
“你还想问什么?”房娲儿问韩信。
韩信摇摇头,说:“当知道你的是他的未亡人,我便都知道了,你留下的,做的种种,都是为了他。”
房娲儿点头。
一个时辰后,房娲儿突然站起,说:“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我有能力让你走,他们都挡不住你我。”
韩信摇头,望了望门外的背影,道:“在我死之前能和你在一起聊一聊,挺好的,就这样吧。”
房娲儿开门,走出殿去。
侍卫拦住她,房娲儿一手握着一人手中的戟,说道:“我要见皇后娘娘。”侍卫便领命,带着她去见皇后。
房娲儿刚一见到吕雉便跪地道:“姐姐,一定要杀他吗?”
吕雉笃定地点头说是。
房娲儿问:“可以让我出手吗?”
吕雉不明白,问:“为何?”
房娲儿道:“我欠他的。”
吕雉依旧不解,但是却答应了房娲儿请求,房娲儿望着长乐宫中一干女子,便知,她们是吕雉安排来杀韩信,她说:“姐姐,我想要他死得有点尊严。”
吕雉立即答应下来。
不一会,房娲儿回到钟室,身后还有宫人们将饭菜饮食送上来。而在韩信眼中,只有房娲儿,她穿着一身白衣,束发佩剑,一如当年他初见她的时刻。韩信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韩信吃饭,房娲儿在一旁,跪坐,望着手中的木剑发呆。
饭后,已至傍晚,房娲儿望着韩信,问:“你是自杀,还是让我杀?”
“当然是你。”
“为何?我杀过的人太多,我不一定能记得你。”
“我想知道,你剑,能有多快,是不是正如子房所言,你剑法无双。”
房娲儿苦笑着说道:“好,好,好,起码不会很痛。”
房娲儿提起木剑,走向他去。
韩信问:“我的战功,我的骄傲,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房娲儿含笑道:“你比我强多了。”
韩信哈哈大笑,道:“那就好。”
韩信站起身来,凌空一跃,正在巨钟底下,不见天,不沾地,房娲儿瞧准时机,一剑刺去,房娲儿一剑割破了他的喉咙,血溅三尺,她的脸上都是韩信的血渍。他倒下了,也感受到她的剑究竟能有多快,这还是一柄木剑,见铁不杀……
当她推门而出,张子房站在门前。
张子房上前来,没有往钟室里面看去,只取出自己的手绢,为她擦拭血迹,吕雉就在张子房身后,房娲儿神情恍惚地说了声:“姐姐,淮阴侯意图谋反,我已将其诛杀与钟室之内。”
吕雉点头,宫人进去将韩信的尸首抬出。
而房娲儿在张子房的搀扶下,离开了长乐宫,回家。
在马车里,房娲儿面色苍白,她说:“子房,我冷。”张子房不言语,她又说:“每次杀过人,我都会冷,好冷,他们在啃噬我的骨头。”
说着说着房娲儿落泪了。
吕雉以韩信造反为由,诛杀了韩信三族。
盖世英名的韩信至死也不知道,陈烯已死的消息,完全是为了骗他入宫的谎言。陈烯叛乱,是在韩信死后才平定的。
再说陈烯反叛一事。
被剿灭的旧燕王臧荼育有一子,名为臧衍,臧荼被平定后,臧衍逃往匈奴。
陈豨叛变时,现燕王卢绾派张胜向匈奴散播陈豨战败的消息,避免匈奴派兵增援陈豨。
张胜本想联同匈奴将陈豨消灭,但遇见臧衍。
臧衍对张胜说:“燕王现在之所以得到重用,燕国镇守北境,与汉庭相距甚远,诸侯屡屡造反,刘邦需要您为他镇守北境,防止匈奴南下,现在若是消灭陈豨,下一个就该轮到燕国了。”
张胜觉得他说得有理,遂不再返回燕地。并且,写信劝说卢绾暗通匈奴。
不仅仅是卢绾一人,还有……
陈豨在代地反叛,刘邦亲率领精兵前去讨伐,抵达邯郸,向彭越征兵。彭越推说有疾,派出将领带着军队到邯郸。
刘邦本就疑心诸侯王反叛,便派人去前去探望彭越。
可是消息走出,彭越心忧,打算亲自去向刘邦谢罪。
然,彭越的部将扈辄说:“大王此去必定会受罚,现在群王并起,不如就此出兵造反,响应陈烯和卢绾?”
彭越不敢造反,便留在家中想如何打消刘邦的疑虑。
可是,隔墙有耳,彭越太仆听到之后,慌忙逃到刘邦处,控告彭越和扈辄阴谋反叛。
彭越被捕入狱,可是刘邦看见彭越时,想起过往的种种,他从长安送来的书信中,得知韩信已死,望着面前的彭越,便手软了。
于是,刘邦赦免了彭越谋逆之罪,废为平民百姓,流放到蜀地青衣县。
此时,吕雉和房娲儿带着蒯通前来探望刘邦。
彭越向西走到郑县,正赶上从长安来的吕雉。
房娲儿与吕雉同乘一辇说:“姐姐,彭越,您还留不留的?”
吕雉淡淡苦笑,问:“已经开了一个头了,剩下来的,由不得我们不杀。”
“那好。”
彭越看见吕雉的仪仗,想来吕雉此人比刘邦识大体,于是上前拉住车队,跪地大喊:“皇后娘娘,罪臣彭越求见。”
房娲儿感觉车停下来,探出头,问一旁的宫人说:“遇到什么事了?”
“前面有人拦驾,自称是彭越。”
房娲儿道:“令他过来!”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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