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可!年下里可不敢见泪,没得一年都触了霉头!”
王善保家的赶紧劝慰她。
“呸!我偏哭!我就哭!我这日子,早霉透了,还能怎地触霉头?”
邢夫人说着,撇嘴哭了出来,边哭边骂道:“一般都是儿子媳妇儿,凭什么就一个累死一个闲死,这般捧一个踩一个,我哪点儿不如她了?”
王善保家的不好直说“你哪点儿如她了?”,只得想法子劝解道:“哪里是夫人不如人?我冷眼瞧着,夫人竟是受了咱们老爷的累了。老太太偏心二老爷,阖府皆知。咱们老爷不受待见,太太便再好,老太太也瞧不到眼里不是?”
邢夫人抽抽噎噎,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问道:“那待如何?就这么熬着?我哪里敢劝老爷?敢说老太太?”
王善保家的想了想,出主意道:“二太太那处忙着外间的亲故应酬,府里往前的元宵家宴便交给了珠儿媳妇。我瞧着,珠儿媳妇不是个能干的!夫人何不趁机拿下她这差事,先做成了给老太太瞧瞧您的才干!”
邢夫人拧眉想了想,拍手道:“很是!往日里,我和老二家的争不过也罢了,谁叫人家会生儿子?可珠儿媳妇算什么?寡妇失业的,连个男人都没有,我难道还争不过她去?”
主仆二人便凑一堆儿咬了会儿耳朵,如此这般算计了一番。
世上万般事,皆是成事极难,败事极易。
李纨为了荣国府的元宵家宴,可谓殚精竭虑,每日卯时初刻便起,子时三刻还在推敲细思,查缺补漏。
哪想如此勤谨,却仍是错漏百出,一会儿这个婆子回说原定的戏班子被别府高价请走了,一会儿那个婆子又道席上的一道大菜要换,因食材采买不来。
李纨整日心力交瘁,烦难不已。
她又是极好面子,极重名声的人,再加新嫁新寡,没有底气,和下人交涉便多怀柔,不敢十分威压。
如此一来,倒又难上加难,险些愁白了头。
这日已是初十,李纨见诸事大概齐备,刚歇了口气,不想管着器物的袁大娘回话说,老太太定下的十几柄倒垂荷叶灯杆出了故障,装不齐全了。
李纨急得连问怎么了。
那灯她也曾过目,一色雕漆剔红一人多高的檀木灯柄不会出什么故障,只怕是灯盏出了问题。
这灯的灯盏由十几枚荷叶组成,内有烛信插着彩烛。荷叶乃是錾珐琅的,下有活信可以扭转,宴会时若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则能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叫席上的人看百戏等更真切些,也不会刺眼。
“回大奶奶,算着每柄灯盏都少了一、二枚荷叶,活信也不见了。咱们装了半日,总不见妥当。”
李纨皱眉问道:“好好儿的,怎么缺东少西?交予你的那日,也不见你说?”
袁大娘跪下道:“大奶奶这话我却不敢接的。东西是老太太屋里的林大娘交给大奶奶处的岚雨姑娘,过了几日,岚雨姑娘才又交给我的。点数时,荷叶多少枚,灯柄多少杆,皆是有数的,我哪里知道岚雨姑娘给我的不够数?奶奶可去查当日的对牌明细。”
李纨听了,看向一旁的岚雨。
岚雨心内打鼓,一时不知是自己疏忽了,还是自林大娘处拿来的便是缺漏的。
“大奶奶,不如先查查明细。”
一旁林之孝家的出声提醒李纨。
她被赖嬷嬷派来襄助李纨,又见此事涉及自身,便留了个心眼。
林家的叫了岚雨,先去暗暗查看了两次交接的明细,竟然见两次明细上的荷叶数目差了二三十个,活信也是头次有,二次却无。
岚雨急得想要掉泪,捶着自己道:“都是我糊涂,竟没瞧出这错处!我怎么这么没用?”
林家的忙止住她,疑惑道:“那些东西自老太太库房取出,咱们点了数就仍旧裹了起来。期间姑娘可有打开再点?”
岚雨摇头。
林家的又问:“交给袁大娘那日,姑娘怎会忘了和头一次的数目相对照?”
岚雨想了想道:“那日刚把东西交给袁大娘,就有个小丫头跑来说大奶奶急着叫我去。袁大娘便说数目她点好自会报给我,我便走了。后来,袁大娘点好数,交了对牌,我也就忘了再对照一眼前次的数目了!”
“袁家的也没看前次的数目?”
林之孝家的问着话眨了眨眼,心中有了数。
岚雨茫然摇了摇头。
“只这件事,的确是姑娘大意了。姑娘待要如何描补?”
岚雨仍是糊涂的,想不明白怎会少了数目,她便说:“咱们再去这边的库房瞧瞧,许是落哪里了。”
林家的失笑道:“姑娘竟是还不明白?又不是金贵物件,断不会有人偷盗,此其一。其二,姑娘都说了,期间并未再打开检验,都在一个包裹里装着,哪里会有遗漏,纵遗漏,也不会仅仅漏下零碎的数目。其三,袁大娘是掌管器物的老人儿了,来往点数对照,乃是做惯了的差事,哪里会忘了?这被人故意瞒下的东西,姑娘这会子到哪里寻去?”
“啊?”
岚雨一头雾水问道:“故意瞒下?谁故意瞒下那个做什么?”
林家的见她不明白,也不和她废话,回身悄悄去回了李纨。
“林大娘,谁瞒下那个做什么?又不值钱。”
李纨一时也没想明白。
林之孝家的却不好再说,她便有心去点透,却又怕李纨太心实,回头把自己闹出去倒不好收场。
“大奶奶,许是我想多了。”
林之孝家的说完,便再不多言。
李纨只得叫岚雨四处去找,只当是遗漏在哪里了。
不想找一圈却都不见,袁大娘又一直催促,岚雨只得出来说是自己办坏了差事,竟是忘了两相核对数目。
“既如此,还请大奶奶回了太太。因这灯是老太太的爱物,别府也都寻不来的,现损坏了,需叫老太太知晓,不然元宵宴上她老人家若问,咱们倒不好回了。”
袁大娘说完便下去了。
李纨又气又臊,瞥了一眼岚雨,长长叹了口气。
岚雨泪如雨下,跪下给李纨直磕头。她心里倒有些猜疑,但一时半刻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到了晚间,李纨见王夫人从史侯府里吃年酒回来,便要带着岚雨去请罪。
没想王夫人先带着一众婆子丫鬟来了李纨住的西跨院。
李纨慌着倒茶,将王夫人让到了上位。
“我连日来忙得焦头烂额,把家便交给了你。知道你年轻,难免错漏,这也无妨,谁不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谁又是那生而知之的?”
王夫人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李纨当即便跪了下来,哭道:“媳妇才干微末,有负母亲厚望。”
“才干微末不怕,就怕识人不明。”
见王夫人这样说,李纨抬起泪眼不解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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