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点点头，又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于是笑吟吟地拿出几张食补单子给我，“我听宜春说你这店里生意挺好的，就想着拟了几张茶水单，你照着去配下方子，也能起到美容养颜的功效，正好和你们的花露、面贴相得益彰。”随意看了一眼，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一定费了很大的功夫。

　　愧疚地拥住她，“人家养女儿都是等着享清福，就只有娘生了个拖油瓶，真是亏大了。”姨娘像以前那样抚着我的脸，“无论在哪儿，无论是什么身份，娘只希望我的女儿好好的。”

　　她看着我的时候，一脸宠溺，只觉得自己幸福无比，也不想再说那些勾起人不愉快回忆的话题，于是两人相依坐着，我拣了些开心话来说，直逗得她笑不拢嘴。

　　聊了许久，姨娘不得不回去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天在店里忙了一天，锦秋看客人散得差不得了，惦记着她最近培植的金盏菊，匆匆跟我说了一声，就拉着蒋铭去了农庄，想着锦秋刚开始不是和蒋铭不是极其不合拍吗？现在怎么每次必叫上蒋铭去给自己搭把手？大概也是用人家用习惯了，无奈地摇摇头，看大家都累了，就吩咐店里的其他人各自回去歇着了，自己一人细心地将所有清洗干净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

　　独自一人整理着店里的一切，竟也觉得心境十分平和，只可惜这份宁静很快被一声粗鲁的推门声打破。

　　按压下心里的那份不舒服，尽量让自己保持得体的微笑，转身，“您好，我们已经关门了，请明天再过来。”

　　“陈诺？”只见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已两个多月不见的陈诺。

　　他略微奇怪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怎么？被陈府赶出去，连最基本的礼节也忘记了？”他一开口，满嘴的酒味，他怎么喝那么多酒，我慌忙别过头去，“你我已经没有关系，我自然不必再顾忌那些所谓的身份差别。”冷冷地抛出一句话，然后转身继续干着手上的活。

　　想想以前在陈府，陈诺每次回屋来，必定是喝了醒酒汤，他酒量也不差，所以从没有在我面前疯疯癫癫过。像现在这样，喝了这么多，这样失态，连走路也走不稳，还是头一次。只不过他不是已经忘记我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我这里？难道是夏姨娘前段时间刚羞辱过我，他还要来质问我以往的罪行？

　　他走到我的身后，将我扭转过来，这才看到我头上的那道已经变成淡粉色的疤痕，“怎么弄的？”他这样明知故问，真的让我很想笑，本来我一直害怕这道疤会伴我一生，幸好朱宣找了民间最好的大夫配了最好的药，日日督促我上药，现在才好得差不多，继续用药，终会消退，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陈府赐给我的一道印记。

　　“离开陈府的时候，走下台阶摔的。”云淡风轻地说着，好像这件事并不曾发生在我的身上，事实上，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正是他这样突然出现，搅乱我波澜不惊的内心。

　　他抬起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抚上我的脸庞，看出他的意图，不想和他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于是不动声色地轻巧躲过，“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离开。”

　　“这样让我走的话你不知在陈府说过多少次，你对我真的如你所说，是真心的吗？每次我想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推着我去这个姨娘房里那个姨娘房里，我到底是你的夫君还是你用来平衡人际关系的工具？”

　　压下自己内心的震惊，这样的话，他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可惜，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你非要和你长姐一样，善用心计，掩去自己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吗？”难道我就该摆起正室的架子，不顾别人的死活，想方设法将陈诺留在我的屋里吗？内院不宁，他如何安心上朝？连我的这份苦心，他都不愿意体会。

　　“你说的很对，那天，你在你的新宠夏姨娘面前，你已经把我们姊妹两个嫁进陈府所有的日子所有做过的事情，包括我们梁家，你也都否定了，你说得很不错，我就是和我长姐一样，都让你很讨厌！”

　　转身快步走入内屋，只想让他识趣离开，不想他伸开双臂，将我死死地按入他的怀里，扑面而来的那种温暖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沉溺其中，只是这样的梦不能用来麻痹自己，以后也不能，我用心编织地我和他的梦，早就醒了。于是死命挣扎，他的这种行为让瞬间清醒的我觉得厌恶。

　　“你放开我，你已经将我赶出了陈家，所以也无须再做这些与理不容的动作！”

　　他不言，只是更紧地抱着我，却让我几乎失去仪态地大声咆哮起来。

　　“陈诺，你知道我是怎么从陈家离开的？我是爬着走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你不知道吗？有没有想过，我和锦秋走的时候，有没有一把伞？我一路爬，爬过的地方留下一路的血水，你出来看过我一眼吗？”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是不是觉得这铺子是你给我的？好，我现在有了一些钱，先还给你。余下的，我改天让锦秋给你送过去！”拼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趔趄着走到柜台，捧出一大把银票撒在他的脸上，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来揭开我的伤疤！

　　陈诺并没有接那些银票，任由那些世人都喜欢追逐的纸张凌乱地散落在地上，蹙着眉问了一句，“什么爬着离开的？为什么会有血？”

　　心好似被针扎一样，“是你的孩子！跪了一夜，又被推下台阶，我完全不知道保护自己，那样折腾，我的孩子没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没的，他还没来得及成形，没来得及到这世上享受娘的爱，就离开了我！我哭着，整个人站不起来，那时候你搂着夏姨娘吧？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每每想到这件事，我都恨得浑身颤抖，而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听我哭诉着这些不为人知，他一时怔在那里，“还有风儿，他那么小，最喜欢窝在我的怀里写字，最喜欢我喂他吃饭，最喜欢我和他泛舟湖上，你却生生将我们母子两个分离开，风儿那么小，就没了娘在身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多年真心相对，你却执意认为我要算计你？那你觉着你对我残忍吗？剥夺我做娘的权力，你又能好到那里？”

　　眼泪终究强忍不住，心被刀子剜了一块一样，浑身颤抖着背对他走着，只觉得到从前厅到里屋的这段路怎么这么漫长，漫长得好像我又开始看不到任何希望。

　　“嘶啦”一声，来不及躲闪，白皙的肩头一下裸露在外，瞬间被冷空气入侵，冷入骨髓。不可置信地看向紧跟在我后面的陈诺，再看看自己被扯坏的衣服，还有一截粉色的布料停留在他的手里，似乎知道了他要干什么，嘴角冷冽的一笑。

　　我从来在他面前乖顺，何曾这样鄙视地看过他？正是这样的我让此时的他像恶魔般逼近我，大手一使劲，我已经近乎不着一缕地站在他的面前。

　　“陈国公就是这样的人吗？我已经是被你赶出去的人，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欺凌？”我挑衅的话已经唤醒不了他的理智，整个人被逼到了床上，强硬地欺倚到我的身上。虽然是一介武生，但我从未看过陈诺这副野蛮又丝毫不讲理的模样。

　　陈诺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你不是喜欢孩子吗？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就再生一个好了！”说罢，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强行吻上我的脖颈，耳朵，眼睛。

　　能听得到自己这时候的声音都是尖锐的，“陈诺，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身上的人仿佛根本听不到我的呼喊，那样骤然推进，只让我全身痛得痉挛起来，恍惚中还记得新婚的那天晚上，虽然彼此陌生，但也没有这样椎骨的疼，那时候的我，至少有一丝顺从，但现在，他这样粗鲁地对我，已经将我对他的最后一丝情谊消殆干净。

　　于是用手抓，用牙齿狠狠地在他的胳膊下留下痕迹，但也阻止不了他对我的侵犯。

　　这样生硬的躯体接触，这样地狱般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嗯........”只听在我身上的陈诺闷哼了一声，紧接着紧紧皱起了眉头，那样曾经在我眼里好看的眉头，我曾经默默许愿，希望他永远不要皱眉，永远开心地笑，可现在，所有我对他的依赖、爱慕的情感，都在他这样对我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奋力举起的簪子尖上还滴着他的血，顺着滑到我的手腕上，衬着如雪的肌肤，只让我看得眼睛疼，一片触目惊心，刚才情急之下，拔下头上的簪子，使劲刺进他的后背，现在的他发泄完了，似乎也被背后传来的疼痛所惊，酒醒了一大半。

　　整个过程，强忍着咬紧了唇，此时一松口，才尝到满满溢出的咸咸的液体，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分明就是满手、满嘴都是血的困兽。

　　他沉默地下床，一件一件穿上自己的衣服。

　　“我曾说过，我想做你的家，我能给你的温暖就只有那么多，如果能够重来，我不想曾经嫁给过这样的你，只希望以后，我们形同陌路。”

　　“陈诺，如果我是青楼女子，你给我地契，我刚才也算是偿还与你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的动作迟钝了一下，迅速穿好了衣服。

　　站着俯视着蜷缩在床上的我，那样看着我，让我捉摸不透他的表情，于是更加无畏地看向他，“陈诺，你记住了，我梁知心这辈子不想再看到你，我说的是永远！”

　　听我这样说，冷冷的笑在他脸上浮现了一刻，接着他转身离开，再次粗鲁地关上门。

　　他总喜欢站在身后看我慵懒梳妆，看我哪样首饰不好看，就悄悄叫人做好给我送来。

　　还记得生辰的那天早上，他问我多大了，我会转头娇俏地看他一眼，嘟着嘴巴说：“我不信侯爷不知道”，于是他送了我一块鸳鸯玉佩。

　　那时每天早上的阳光那样好，如温暖光滑的整匹丝绸轻柔地倾泻在我们成双依偎着的身上。

　　一切美好得就像是一个易碎的梦。

　　思绪千回万转，无心整理这样破碎的自己，只是呆呆地坐着流泪，直到锦秋不知过了多久才回来，一进店里看到银票散落一地，惊叫着以为遭贼了，进屋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撕碎的衣服扔在地上，随处可见，一时不明所以，只是快步走上前，找了一件长衫替我披上，急得要落下泪来。

　　“小姐，小姐，你说话啊，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今天就不该出去，不该让你一人在家，都是我不好，小姐你说话啊！”

　　半晌，才缓缓说了一句话，“我和他，我和他完了。”

　　“谁？”

　　“陈诺，我和他完了。”

　　“他来了，他来过了，他这样对您........”锦秋茫然若失地看着我脖子上被啃咬出青紫色的痕迹，似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陈诺所为，终于失望地哭出声来。

　　或许陈诺真如夏姨娘那样所说，真的缺乏一种安全感，但也不该用我的痛苦来暖他自己的心！在陈府的这么多年里，我那样处处为他着想，最终却被那些所谓的说不清的证据打倒，而就在刚才，我那样在他面前哭诉，他竟然无动于衷，他根本就不愿意去听听我的痛苦，根本就不愿意相信其实我早就崩溃，再经受不起一丝伤害，他还是一味地趁着醉酒侵犯我。

　　而又有多少人打着喝醉的幌子堂而皇之地伤害着自己身边曾经最亲近的人。

　　她只是失望，而我对我和陈诺曾经所谓的感情，真的是绝望到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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