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石烂海枯情不变，榴火灼灼其华燃。裙裾飞扬翠袖舞，下笔无过风月边。

　　*

　　一个时辰后，林修之就知道了花老夫人代林府到于府提亲，被于府拒绝的事。

　　他脸色暗沉，眸子冷如寒冰，一言不发，倒是旁边林大夫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颇有些幸灾乐祸。

　　“你看，我就说吗？这家的女子没教养，你还不相信，被人家拒绝了，我们林家的脸面都丢进了。”

　　林修之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抬起了头，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于大夫人。

　　于大夫人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泛起的寒意，心里有一丝的害怕，但还是假装强势地说：

　　“你看我干吗？你要怪就怪于家去。”

　　林修之又看了林大夫人一会儿，冷冷地说：

　　“儿子告退。”

　　眨眼间就看不见人影了，林大夫人气得咬着嘴唇，看着林修之的背影，眼神狠毒。

　　一个时辰，顾瑾宸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正在竹林练剑呢，先听到了林家找人上门提亲，一时间，几棵倒霉的竹子拦腰被剑气扫过，齐刷刷地应声而倒。

　　正在禀报的顾沐缩缩脖子，好像马上断的是自己的脖子一样。

　　后面听到于大夫人拒绝了，才稍稍缓解了一下气氛，顾瑾宸练完最后一招，慢慢地收起了宝剑，问顾沐：

　　“你说，于大夫人说她家的儿女亲事，要自己同意才行？”

　　“听花老夫人是这么说的，还到处传话说于家姑娘没有教养，不懂得听从父母之言，不懂得恭顺贤良。”

　　顾沐看着顾瑾宸的表情，小心地回到。

　　“花老夫人？”

　　“是已经告退的前礼部尚书的夫人，京中人人赞誉的“贤德人”。”

　　顾沐仿佛早知道顾瑾宸会问起这个人，就将打听的消息一并告知给顾瑾宸。

　　“既是“贤人”，那就让她闲下来。”

　　顾瑾宸擦拭着宝剑，阴沉沉地说。

　　晚间，素问刚沐浴结束，穿着月白的寝衣，侧着身子，慵懒地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子，黑如锦缎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正拿着话本子，精精有味地看得起劲。

　　顾瑾宸悄无声息地站在离榻两步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素问看了许久。

　　过了半晌，顾瑾宸见素问仍然沉浸在话本子中，对外界全无反应，眸子沉了沉，冷冷的俊脸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轻轻地走上前去，大手一伸，话本子就从素问的眼前飞走了！

　　“唉，唉……”

　　素问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一看，话本子飞走了，忙直起身子，伸手去追。

　　顾瑾宸扬手一抛，话本子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素问急得掀开被子，赤着双脚，跳下床就向前跑，也顾不得看看是谁抢了她的话本子。

　　顾瑾宸一看素问着急忙慌地只关心她的话本子，一点也不看看人是谁，冰冷白皙的俊脸像凝结了一层寒霜，阴沉沉的可怕。正准备发火，又见素问穿着单薄的寝衣，披头散发，赤着双脚，眉头皱了皱，眸子闪了闪，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素问的细腰，嘴里恨恨地说：

　　“就有这么好看？”

　　顾瑾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腰间又被大手禁锢，素问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子，仰头看着顾瑾宸，惊讶地说：

　　“怎么又是你？”

　　“你一点儿也不想看到我。”

　　顾瑾宸的脸更黑了，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压着嗓子，沉沉地说。

　　素问一听，就知道顾瑾宸的老毛病犯了，深怕他又炸毛，连忙陪着笑脸，娇滴滴地说：

　　“不是，不是，只是没想到你能来。”

　　“哼！”

　　顾瑾宸一看就知道素问在敷衍她，鼻子冷冷地一哼。

　　素问也不在意顾瑾宸的态度，只是仰着精致的小脸，睁着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也不眨，绛唇微启，笑盈盈地看着顾瑾宸。

　　突然，一只大手捂住了素问的眼睛，顾瑾宸低低哑哑的声音传来。

　　“别这样看着我，别这样看着我！”

　　素问闻之，低下了头，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坏笑。

　　又是一阵万籁俱寂的静止。

　　“话本子就那么好看？鞋子都不穿，着凉了怎么办？”

　　顾瑾宸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着素问光着的脚丫，说。

　　素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连忙跳到软塌上，用薄毯子捂住身子说：

　　“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今天，林家来你家提亲了？”

　　顾瑾宸一提起这事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受控制地有些怒气。

　　“嗯！”

　　素问点点头，看着顾瑾宸又慢慢变黑、变冷的脸，忙接着道：

　　“不过我们家不会答应的，而且，而且……”

　　素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说不下去了。

　　“而且什么？”

　　顾瑾宸问。

　　“而且，我爹爹和阿娘说了，要我自己同意才行。”

　　素问抬起头，看着顾瑾宸，说完就看到顾瑾宸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容。

　　“你别高兴的太早，你来，说不定我们家也不会同意的？”

　　素问翘着洁白如玉的下巴，高傲的像只小孔雀，挑衅地对顾瑾宸道。

　　“你说什么？”

　　顾瑾宸的声音陡然变冷，吓了素问一跳。

　　“嘿嘿，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

　　适合而止，见好就收，素问一向都做得很好，连忙摆摆手，谄媚的认怂。

　　“我会早点办好这事，你不要着急。”

　　顾瑾宸伸出手，摩挲着素问的下巴道。

　　“谁急了？我才不急呢，我有什么好急的？”

　　素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打掉顾瑾宸的手，急急地道。

　　看着素问像只跳脚的猫，顾瑾宸心情大好，道：

　　“对，是我着急。”

　　“哼！”

　　“是我着急，想把你娶回家！”

　　靠！又开始情话撩人，素问受不了了，一瞬间，脸、耳朵、脖子红得像猴子的屁股。

　　*

　　京城在天昶国偏北的位置，深秋过后，很过天气就冷了下来，下了两次霜后，就入冬了。

　　一入冬，天气更冷，北风一刮，像刀子割在脸上。素问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所以于大夫人今年专门为她做了很多防寒的衣服。可是素问还是觉得很冷，一步也不愿意出门，每天懒懒地躲在烧起了地龙的屋子里，看看话本子，写写画画，吃吃睡睡，快活极了。

　　在这寒冷的冬天，京城所有的人仿佛都在蛰伏，但也有人喜爱热闹，比如花老夫人。

　　花老夫人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梅花，嫁给花老太爷后，特别辟了个园子，从各地找来了稀有的梅花品种，移植到里面，称为“香寒阁”。而每年冬天，花老夫人都会在梅花绽放的季节，举办一次“踏雪寻梅”，邀请全京城的达官显贵，高门贵妇，世家公子、千金贵女们参加。

　　经过上次提亲的事，素问觉得花老夫人肯定不会邀请于家的，可还是早早的就收到了请帖，一帖给于大夫人，还有一帖专门给素问，隆重邀请素问参加。

　　“阿娘，我可不可以不去呀？”

　　素问像没骨头一样，软趴趴地趴在于大夫人的身上。

　　“你这小懒鬼，是不是怕冷呀？”

　　于大夫人戳戳素问白嫩光滑的小脸蛋，打趣道。

　　“阿娘，我是真的不想去，梅花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家也有。”

　　“上次我们得罪了花老夫人，这次如果不去，那就是我们于家气量小了。素素，你要记得，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好吧，那我听阿娘的。”

　　素问像粘在于大夫人身上一样，蹭来蹭去，就是不愿意起来。

　　“你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于大夫人推推素问，笑话道。

　　“在阿娘着了，素素永远是小孩子。”

　　素问搂着于大夫人的腰，使劲地又蹭了蹭，闷闷地道。

　　于大夫人虽然嘴上嫌弃，手却像拍小孩子一样，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素问的后背，满脸的和蔼可亲，享受着母女之间亲昵无间的温馨。

　　*

　　花老夫人很会选日子，“踏雪寻梅”宴那天，刚刚下过第一场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白雪映衬着红瓦，古朴又大气。光秃秃的树枝此刻琼枝玉叶，粉妆玉砌，天地间浩然一色，寂静而温柔。

　　素问今天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随云髻，簪着芙蓉玉做的珠花，耳边垂着两股长发。上身着红白滚边的黑色短袄，下着一条粉红的长裙，长裙在下摆处，从左往右的绣了一枝梅花。外着一件大红的披风，做工精致，绣着点点的雪花，领口、袖口镶嵌着柔软的白狐狸毛，更显得小脸白皙如玉，眉眼精致，俏丽多姿。

　　她不紧不慢地在雪地里逶迤缓行，远远看去，便如雪地中的一团火，又如霜雪中的一枝梅，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小小年纪，就知道魅惑人。”

　　林雅之看着素问那沉静高贵，娇俏可人的模样，眼神毒辣，手上不自觉地折断了一枝梅花。

　　“林姐姐，那是谁呀？”

　　旁边的叶霜看见了，问道。

　　“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看，勾得那边的公子们眼睛都直了，我家堂哥向她提亲，还故作姿态，不同意呢，假惺惺。”

　　林雅之看着素问，对叶霜道，语气里的讥讽味十足。

　　“林哥哥提亲的就是这位女子呀？”

　　叶霜恍然大悟地看着素问，语气酸酸的，眼神也不似刚才的惊艳，也隐隐透露着妒意。

　　“是的，也不知道我堂哥被什么迷了心？”

　　林雅之是越来越看不上素问了，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有人不喜，但有人是喜在骨子里。

　　从素问走进“香寒阁”的那一刻起，顾瑾宸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素问。她就像一团夏日的榴火，温暖地照进了顾瑾宸冰冷的心田，并把它慢慢融化，慢慢温暖，暖得顾瑾宸有些窒息，迫不及待地想紧紧抓在手里，一辈子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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