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珣进京，已经是午后，他带人直接去了城东和颜如住过的民居，又让人去联络在外面的陆百草。

　　陆百草接到暗号，立刻赶向城东的民居。

　　“舜华被带进宫里了！”厉珣看向站在面前的陆百草，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

　　陆百草听到这个消息，紧紧的皱起眉来，“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可要进宫救人！”

　　厉珣沉声道，“人自然是要救的，只是还需一个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

　　陆百草拱手，“草民愿为王爷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厉珣“嗯”了一声，“陆先生你，本王自然是相信的！也确实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请王爷吩咐！”

　　厉珣听陆百草答应帮忙，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冷冷道，“据本王手下暗卫禀报，御林卫，金吾卫，禁卫营三大将军以及慕家军四大家将之所以会被越王控制，是因为一种名为半月散的慢性毒药……若是先生能够研制出这种毒药的解药，那本王有九成把握能够将三大将军，四大家将收到本王麾下！”

　　“半月散？”陆百草抓住厉珣话里的重点，认真追问。

　　厉珣说着，转头朝身后的容珲使了个眼色，容珲会意，立刻将中了半月散的家将毒血奉上。

　　陆百草接过，扒开塞子，直闻了一下，就狠狠的皱起眉来。

　　“怎么，这毒很难解？”厉珣见陆百草表情不多，忙开声询问。

　　陆百草点了点头，“这毒药集齐了世间所有最毒的毒草、毒物……又用蛊虫滋养过，要制出解药不难，但是需要的时间却极长，最短都要一年！”

　　“这么久！”厉珣追问，“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或者，向制出这种毒的人求药！”

　　“你让本王再想想！”厉珣扶了扶额头，示意陆百草先退下。

　　陆百草拱了下手，朝外走去。

　　大管家见自家主子情绪不好，亲自泡了杯茶，递上前去，“王爷喝口茶，先缓缓……想法总能想出来的！”

　　厉珣抬起头看了大管家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用盖子撇开浮沫后，慢慢的饮了一口。

　　热茶下肚，心神有一瞬间的缓解。

　　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去叫陆先生来，本王有法子拿到半月散的解药了！”

　　“好，奴才这就去！”大管家说了一声，便往外退去。

　　外面，陆百草听闻厉玠有办法，放下手中的古方，立刻跟着大管家往暂时充作书房的东厢而去。

　　“不知王爷想到什么法子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珣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法子。

　　陆百草也不是个蠢人，当即明白过来，“王爷是想给越王下毒，借机交换解药？”

　　厉珣点了点头，“便是这个法子！”说到这，停了停，又问，“不知您那里可有什么难解的毒方？”

　　陆百草想了片刻，点头道，“是有一个十分难解的毒方……七虫七花毒！”

　　“这种毒，有七虫七花炮制而成，因为制毒的顺序分量不同，所以解药也会演变成无数种……没有下毒的人出手，只怕比半月散还要难解！”

　　厉珣听陆百草说完，眸光当即一亮，“便是这种毒了！”

　　陆百草起身，抱拳拱了下手，“既然王爷同意，那草民即刻便将这味毒制出来！”

　　“先生请！”厉珣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送陆百草离开。

　　陆百草走后，厉珣心中郁气仍未散开，他沉默许久，然后突然侧头看向暗十八，“暗一和暗四已经带人进宫了？”

　　暗十八忙点头，“回王爷的话，已经进宫了，有大哥和四哥出马，定会保颜姑娘平安！”

　　厉珣点了点头。

　　正要继续深思夺宫救人一事。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禀报声，却是已经潜进宫里的暗四。

　　厉珣只觉一阵不妙，沉着脸，静默许久，才开声吩咐容珲，“去，将暗四带进来！”

　　“是，王爷！”容珲答应一声，径直朝外走去。

　　他打开书房的门，暗四很快走了进来。

　　就脸色看来，却是不妙的紧。

　　“发生什么事情了？”厉珣还没等他上前行礼，就急着问道。

　　暗四听了厉珣的发文，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大管家、暗十八和容珲，意思很明显，希望他们能先行退下。

　　厉珣见这一幕，脸部绷的更紧，抬起手朝身边的三人挥了挥。

　　大管家三人见状，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到底什么事？”厉珣一脸寒冰之色，目光阴凉的看着暗四问道。

　　暗四抿着唇，往前又走了两步，然后才压低声音将乾元殿中厉玠和颜如说的那番话说了出来。

　　“……”厉珣听完这些消息，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接着，一口银牙紧紧的咬合，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直握的咯嘣作响。

　　“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目光冷凝的看着暗四，用尽全身的忍耐力，才压抑住胸口不断喷薄的火气，一字一句的问道。

　　暗四拧起眉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厉珣沉重的呼吸着，眼中尽是肃杀的气息。

　　不知过去多久，他眼前突然一黑，下一刻，身子前倾，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淋淋漓漓的落在桌面上，洒在桌下的长毯上。

　　“王爷！”暗四没想到厉珣的情绪爆发起来会这般猛烈，一面惊叫着朝前扑去，一面扶住摇摇欲坠的厉珣。

　　厉珣满脑子都是外祖父、母亲和两个舅舅当年对他的宠溺和疼爱……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悲痛欲绝的呢喃着。

　　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

　　为什么那个男人都死了他才知道他的受伤沾满了他亲人的鲜血。

　　而他，竟然愚蠢的放弃了自己的发妻，自己心爱的女人，夺了属于她的万里江山，拱手送到他的手上！

　　“王爷……您莫要这样，说不定，真相不是这样的……”暗四沉闷的劝着厉珣。

　　厉珣脸上眼中俱是死灰。

　　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便朝后倒去。

　　“王爷！”暗四又叫了一声。

　　心中隐隐有几分后悔，他不该如此莽撞的将那些秘事，急着禀给厉珣！

　　将厉珣扶到锦榻上躺好，他担忧又愧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疾步朝外走去，找陆百草。

　　陆百草听闻厉珣晕厥，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王爷身子虽然没有痊愈，但是调养的也不错，怎么会突然晕厥？”老人一面收拾药箱，一面疑声问道。

　　暗四不好将那些秘事说出来，只得低头遮掩道，“是我的错，一些事情还没查清楚，就急着禀告给了王爷，王爷是气血上涌，无法抑制才晕厥过去的。”

　　陆百草看了暗四一眼，倒是没有追问，背起药箱就朝外走去。

　　到了书房，他仔仔细细的给厉珣把完脉，起身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王爷只怕要睡上几天！”

　　“几天！”屋中下属忍不住都瞪圆了眼睛，同声问，“陆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得问他！”陆百草看向暗四，“是他禀报的消息太过伤神，王爷才晕了过去！”

　　这话一落，大管家几人同时朝暗四看去，皱着眉打听，“你禀报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暗四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王爷听了那些消息后会变成这样……至于那些消息究竟是什么，抱歉！没有王爷的允许，我想并不方便说出来！”

　　大管家等人听暗四这么说，只能歇了心思。

　　皇宫，乾元殿中，颜如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青葙看到她睁开眼睛，立刻迎上前去，道了声，“姑娘醒了？”

　　颜如借着她的力道，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睁眼盯着床帐看了许久，昏睡前的一些事情才记了起来。

　　“我要见陛下！”她哑着嗓子，看着面前两个宫女，不容置疑的说道。

　　青葙看着她，却抱歉的摇了摇头，“姑娘，陛下现在不在乾元殿，不方便见你。”

　　“他在哪里？”

　　“颐和长公主今日出阁，陛下去了宫城城楼上相送。”

　　“颐和长公主出阁？”颜如皱起眉来，“厉玥要嫁给谁？”

　　“和亲北疆。”青葙目光复杂的看着颜如，用四个字概括了厉玥的下场。

　　颜如也没想到厉玥的结局竟然是和亲北疆。

　　再想到那日御花园的事情，她像是明白了一般。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已经结痂的鞭伤。

　　“何必呢！”她近乎呢喃的说道。

　　站在一旁的青葙叹了口气，一面朝青玉使眼色，让她去拿吃的，一面温柔的看着颜如道，“陛下也是心疼姑娘，才会为姑娘出气。”

　　颜如摇了摇头，“可颐和长公主，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她罪不至此。”

　　而且，看她结局悲惨，她心中难免会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青葙抿了抿嘴，便没有再劝。

　　不一会儿，青玉将吃的拿了进来。

　　颜如看向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早膳，却是完全没有胃口，只用了半碗粥，便再也吃不下！

　　“我想出去走走。”她漱过口后，冲青葙说道。

　　青葙没有拒绝，帮她披了衣裳，便扶着颜如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许是因为厉玥远嫁的缘故，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宫人。

　　御花园中，仍旧是姹紫嫣红，可她的心，却已经千疮百孔。

　　在园子里吹着秋风，她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

　　直到厉玠带着夏林找了过来。

　　只听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意见黑色的裘衣盖在她的身上。

　　“你身子不好，不该在这里吹风的。”厉玠握住她的手，在她近旁说道。

　　颜如冷冷的扬了扬唇，想抽回自己的手。

　　厉玠却不肯放，他站在她身侧，凑近她耳朵道，“颐和已经被送走了，过几日，兰太妃想来会因为思念女儿而暴毙！”

　　颜如一言不发。

　　因为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回去吧！”厉玠也没勉强她开口，强势的揽住她的肩头，半拖半抱的拥着她转了身。

　　颜如不喜欢这种亲密的接触，她扭头冷冷的看向厉玠，“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厉玠笑了笑，从善如流的放开她。

　　两人相隔半米，往回走去。

　　快走到乾元殿的时候，厉玠又突然开口道，“如儿，我们做个交易罢……这样，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朕，朕就彻彻底底放过厉珣！”

　　颜如听到了他的提议，但是却没有心动的感觉，甚至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他，仍旧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去。

　　“你不愿意吗？”厉玠似乎没想到颜如会拒绝，皱起眉来不悦的反问。

　　颜如不耐他的聒噪，转过头去，不悦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悦厉珣了？”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全天下的男人就算全死光了，我也不会选择你们厉家的男子！”

　　“这么说，你并不心悦厉珣？”厉玠像是听到什么天下的好消息一般，迫不及待的问。

　　颜如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是，我并不心悦厉珣，我谁也不心悦，你满意了吗？”

　　厉玠心中自然满意，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好心情的扬了扬嘴角。

　　因为愉悦的心情，他眉间的朱砂痣突然变的妖冶而殷红。

　　颜如多看了一眼，蓦地想起的，却是在阳城时，他用桑落酒为她践行的那一日。

　　“厉玠！”她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厉玠没想到颜如会直接喊他的名字，下意识的一怔，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嘴角翘的更高，语气温和道，“怎么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颜如问。

　　厉玠仔细的想了想，而后看着身边女子的侧脸，认真的，“也许是在燕王府看到你的第一眼，也许是阳城再见你出手救我……也许是”你是厉珣的女人。

　　最后半句，他并没有说出来。

　　颜如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只是看着他，忽然扬了扬嘴角，“早知会有今日，阳城那一面，我绝不会救你！”

　　“如儿！”厉玠皱眉叫了一句，打断她，语气悲伤道，“你真的，就这般厌恶我，就这般……恨不得我死！”

　　颜如笑了笑，看着他话锋一转，突然道，“墨雨心悦你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厉玠脸上浮起一抹防备。

　　颜如看着他精致美好却不显女气的眉眼，噙着淡淡的笑，继续道，“假设墨雨爱慕你，她用自己的毒术将你控制住，让你只能向一条狗一般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会对她有半分的顾怜？”

　　“自然不会。”厉玠下意识的回答。

　　话落，他整张脸突然青黑起来。

　　同时，也明白了颜如的意思。

　　她是在指责他囚禁了她，让她没有任何尊严，像狗一样的活着。

　　颜如将厉玠的表情变化看的分明，她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突然加大步子，朝着乾元殿的露台登去。

　　之后，厉玠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城东民居，厉珣是在三日后醒来的。

　　原本就差的身子现在变得更加虚弱，甚至连床榻都下不了。

　　陆百草端着汤药进来时，他瞳孔微缩，先一步哑着嗓子开口问，“七虫七花的毒药可是制好了！”

　　陆百草点点头，“已经好了。”

　　厉珣“嗯”了一声，将他手中的汤药接过，一饮而尽后，又问，“你那里还有没有什么药，能短时间提高人的精神力，看起来就像正常人一样！”

　　陆百草听厉珣这般问，不可置信的朝他看去，脸色不自然道，“王爷是想自己用？”

　　厉珣点了点头，“眼下的情势，越拖下去，对我们越不利！必须要速战速决！”

　　“那……王爷想要维持几日？”

　　“三日……给本王三日时间，本王必定将一切都解决了！”

　　“好。”陆百草点了点头，顿顿，又道，“药，草民可以给您，但是有件事草民也提前跟您说清楚……这药的副作用很大，强行透支后，便是几十倍的反弹，到时王爷可能会昏迷几个月，也可能会昏迷几年！甚至一辈子！”

　　“这样，王爷还要坚持用药吗？”

　　“用！”厉珣开口，毫不犹豫的说道。

　　脸上没有半点迟疑。

　　陆百草点了点头，“草民先退下了，什么时候王爷要用药，让人叫草民一声。”

　　厉珣点了点头，看着陆百草起身离开。

　　陆百草走后，他极力的将暗四说给他的那些事情抛出脑外，然后细思起自己先前制定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将三大将军和四大家将拿下。

　　这七个人一旦归到他麾下，那厉玠便成了没有羽翼的鸟儿，没有獠牙的虎狼。

　　接着便是他身边的用毒高手——墨雨，这个女人也要第一时间的制住。

　　如此，厉玠便成了砧板上的肉。

　　这般想着，他又筹谋起交换解药的细节。

　　这一步，至关重要。

　　只有这一步棋走成功了，七大将军才有机会归顺于他。

　　他正设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很急的敲门声。

　　接着，暗二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厉珣身边后，单膝跪下，沉声禀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厉珣睁开眼睛，看着暗二拧眉问道。

　　暗二跪在地上，拱手一脸肃然道，“不知怎么回事，京城中的百姓突然全部暴病，将近八成的人都倒了下去，呼吸微弱，不知生死……”

　　“什么，京城八成的百姓都暴病，昏迷不醒不知生死？”厉珣听到这个噩耗，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暗二质问，“那民居中，我们的人呢！”

　　“回王爷的话，我们的人用的都是城外的泉水，所有都安好无虞！”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京城的水源出了问题？”

　　“十成十的把握是这样！”

　　“去叫陆先生来！”情况太过紧急，来不及跟暗二多说，厉珣直接吩咐他去找陆百草来。

　　暗二也知道面对这种事，他不如陆先生，没有多说，直接快步朝外走去。

　　陆百草听到暗二的传召，很快走了过来。

　　向厉珣行过礼后，直接道，“京城百姓昏迷的事情，草民已经听暗二说了，现在正要出去一趟看看，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厉珣当机立断，“本王与你是一个想法，全城的水源都出了问题，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认得话，谁知打破那些百姓能撑多久！”

　　“既然如此，草民现在就出发！”

　　厉珣点了点头，“让容珲和暗十八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陆百草点了点头。

　　他重视别人的性命，但是也不忽视自己的性命。

　　就算厉珣不开这个口，他也不会只带一个半夏出去的。

　　厉珣目送陆百草离开。

　　之后，陆百草一走就是整整一日。

　　知道第二日这个时候才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查清楚了？”看到陆百草进来，厉珣还没等他行礼，就急声问道。

　　事情确实紧急的很。

　　陆百草也顾不上行礼，便急声道，“草民已经查清楚了，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慢性毒药，没有服用解药的话，一旦沾染，初时只是昏睡，但是三十六个时辰后五脏六腑却会开始溃烂，直到肠穿肚烂，升级全无！”

　　“……”厉珣听陆百草说完，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子怒气从心而起，直直朝脑顶窜去。

　　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直将上面的笔墨纸砚震得一跳多高，怒声骂道，“畜生！畜生！”

　　竟然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竟然如此枉顾百姓的性命！

　　“王爷，草民查出毒药的来源后，便打发了半夏去买解药需要的药材，可……”

　　“什么？”

　　“半夏……再也没有回来！草民不放心，便让暗十八去打听，才知……半夏已经被害了，尸体高高挂在城楼上！”

　　陆百草说完，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半夏这孩子从七岁就到了他身边。

　　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

　　现在竟然如此悲惨的死在了越王的手中。

　　他愧对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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