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凉心一个人吃的,等了许久也不见李沂的身影,问了丫鬟才知道他另外找了房间,现在正午睡。
凉心没有多想,关了门拉着听露一起吃。从前自己因为没有心脏算不上正常人,所以一直遭人排斥,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习惯了。
来到古代这些日子,只要李沂在她身边,几乎每顿饭都会陪着她吃,渐渐她就养成了这种依赖的感觉,现在如果饭桌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反而不习惯了。
听露是个规规矩矩的古代丫鬟,等级礼仪经过十几年的熏陶早已经在骨子里根深蒂固,她怎么也不肯与凉心这个主子坐在一桌吃饭,说是坏了主仆规矩。
凉心无奈只能把百里山庄的丫鬟打发出门外,将门窗紧闭后央求她陪着吃这一顿就好,瞧着没有看见,听露才勉强答应坐下来吃两口。
饭后,凉心决定再也不叫听露陪她吃饭了,一顿饭吃了两刻钟就结束,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太过规矩的听露,人是坐下来了,但一直都在给她夹菜递汤,凉心催促她她才会扒两口饭,唯唯诺诺让她甚是不舒服。
傍晚,晚饭上桌了许久,李沂还是没出现,后听露回禀说李沂已经在另一个房间吃了。
凉感觉今日李沂有些反常,迷迷糊糊扒了两口饭填了点肚子,凉心央着听露带她去李沂新住的屋子。
之前百里山庄有多大她不知道,但从她房间走到李沂的房间足足走了两刻钟,她大约领略到所谓的天下第一书海是个什么概念了。
她此时心中对百里庄主有些埋怨,明知道人家是夫妻,还把人家房间安排得那么远,这是在羡慕嫉妒恨吗?
李沂屋子外守了两个门扑,见凉心过来时皆笑呵呵地行礼打着招呼,“参见王妃。”
“这里不是王府,以后就别多礼了。”凉心说着,走上去就要推开门。
两个门仆赶紧伸手将她拦住:“王妃娘娘,王爷说他要歇息了,不让人打扰?”
“歇息?”睡觉?凉心抬头看了看天,山峰弯角夹着彩霞余晖,晚霞还未褪去,这天都还没黑呢。
“包括我?”凉心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是。”两个门仆为难地点头。
凉心算是明白了,王爷这是生气了,在耍小性子。
不过是谁惹他生气了呢?
凉心问门仆和听露,都不知道答案。
她挠了挠头,昨晚明明还好好的,今早一醒来他就不见人影,自己另外开了一间房不说,还把她拒之门外。
她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惹恼了他……但怎么也想不出是哪儿惹怒了他。
人家不让进,自己也不可能把门撞破闯进去吧!她只能先行离开。
天色还早,现在回去也只能躺在床上无聊。凉心好说歹说才把听露劝回去,想自己独自去散散步,也散散心。
为什么她看不见李沂的日子那么难过,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走到一处白石铺成的小道,凉心恍惚瞧见前方的花园里有火光冒出。
难道是走水了?
她想也不想立即快跑上前,看这火势应该还来得及抢救。
走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五六颗蜡烛并起燃出的火光,因火势高大,所以看起来十分像是花园里着火。
“王妃娘娘。”说话的是裘唤希,他怎么也没想到凉心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现在不是晚膳时间吗?
凉心也很惊讶,“裘少管家,你们怎么在这里。”
没错,花园里除了裘唤希,还有百里清风和韩大夫。
凉心毫无预兆闯进来时,韩大夫正在给百里清风针灸治病,而裘唤希则是在捧着那五六个小蜡烛困成一团的火苗给他们照亮。
凉心很是不好意思,指了指裘唤希手中的蜡烛:“那个,我还以为是着火了。”
“无妨。”百里清风笑道:“王妃娘娘要来坐坐吗?”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沉香木凳子。
“好啊。”凉心倒也不客气,大方地走路了过去。反正现在回去她也睡不着。
韩大夫拔下百里清风手腕上如刺猬般密布的针,略略叹了口气:“老夫再开两副药试试。”
三人愁容满面,皆是因为百里清风的病情又加重了些。凉心想起着病是由阴幻月下药而起,不解问道:“为什么不找阴幻月拿解药呢?”
她能把血给素不相识的她,应该也会给百里清风解药吧!
韩大夫却不说话,裘唤希也久久不语。
“难道是这毒没有解药?”凉心又问。
“哎!王妃娘娘有所不知,阴幻月给庄主下的药不是毒,乃是至寒之引,毒有解药,引子却没有。”韩大夫越说越心疼,可怜庄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要受那么大的罪,而且还可能终生无子。
“啊?引子?”没有学过医的凉心此时已经一脸懵。
“人都分寒体,热体,平体。庄主乃是寒体,本没有什么大事,但是经过阴幻月拿至寒之引调动,寒气高发透进骨髓,所以才成了如今模样。”韩大夫解释道。
这下凉心懂了,那个所谓的引子其实就是催化剂,将百里清风原本的寒体催化进了骨髓,所以才会弱化了身体,整天病恹恹的。
试问,催化剂怎么会有解药呢?
因把手伸出来针灸,肌肤透到了点风,百里清风此时脸色惨白得不成样子,嘴唇上泛着青紫色,煞是可怜。
还有那少见露出来的修长大手,上面深白青紫,针孔不断遍布,不知道已经被扎了多少次,就像被刺猬报复过一样。
凉心光看就心纠起来。天生的体质,那是老天爷赐的,谁也改变不了,犹如引子,不是解药能解的。
“既然无法治愈,应该可以缓解吧?”逻辑规律,她始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百里清风笑了笑,眼如希望的星辰。“韩大夫三年来找不少方法,咳咳咳……都不见起作用,这样也挺好,至少还活着。”
“庄主别灰心。”韩大夫收完银针笑着安慰道,“主要找到了火山果,你就会好很多的。”
“韩大夫别安慰我了,那只是书上传说的名药,三年来裘少管家寻了无数地方,也未见其身影。”
火山果?凉心连连挠头嘀咕道:“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东西!”
虽是嘀咕,但她的声音略大了些,韩大夫他们都听见了。
三双眼睛火辣辣地盯着她,让她很是惊慌不自在。
火山果药如其名,是至阳至纯的药物,据说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长在它周围的草木都会干枯而死,生不能开花,两百年才能结一次果,极其难得。
一般人不会去寻这种稀有的药材,一是很少有人知道有它的存在,韩大夫行医数十年,也是看了百里山庄的秘书才知道有这么个稀奇的东西。二是一般人用不上它,只有百里清风这种寒入骨髓的人才能使用,不然就会心火焚身而死。
当然,这些凉心并不知道,还以为只是药材稀有而已。
“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吃过。”凉心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好。那次她摔下悬崖被救起来后听露好像说过,推测自己在悬崖底下那鸟妈妈给她吃的果子就是火山果。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惊讶。
半久,韩大夫捋捋胡子笑了起来,“王妃说什么玩笑话,这火山果一般人吃了可是会翘辫子的。”
“难道眼前的王妃娘娘是个鬼魅?”
“哈哈哈……”裘唤希和百里清风也笑了起来,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
“上次我不小心掉入悬崖误吃了一颗果子,后来大夫说是火山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那个火山果吃了会死,八成她是被大夫给骗了。
“哦。”韩大夫眼中闪过怀疑的光芒,“王妃娘娘可否让老夫把一把脉象?”
凉心挽起半截袖子,把手伸过去。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
当初是饿急了,想着快死了管它是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所以才不管不顾地接受了鸟妈妈的果子。
平稳的手搭在凉心的脉搏上,才一会儿,韩大夫眉头皱的越加深,手跟着嗓子颤抖起来,“是是了,火山果,没错,就是火山果。”
裘唤希比百里清风还激动,“韩大夫,真是吗?火山果?”
韩大夫收回手,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是了,不会错的,王妃娘娘就是吃了火山果。”
“可她为什么……?”裘唤希情不自禁后退了几步,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惊恐。
凉心瞧他这反应简直笑死了。她弯了弯腰指着自己黑漆漆的影子对他说道:“裘少管家,你可看清楚,我是人。”
“那你……”裘唤希虽然停止了后退的脚步,但还是不肯回步。
“哈哈哈……裘少管家莫怕。”韩大夫将他强行拉了回来,解释道:“王妃娘娘之所以吃了火山果还活着,是因为她还吃了火花叶。”
“火花叶听着像是阳刚之物,其实乃是至寒之药,必须旁寒水而生,阴幻月给庄主下的引子里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就是火花叶。王妃娘娘真是幸运呀。”
凉心听后连连拍着胸脯顺了顺气,庆幸自己逃过致命一劫。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是所有的树叶都是能吃的,呜呜呜……凉心简直想哭,如果不是鸟妈妈给她摘了火山果,她岂不是会很惨!
“这好啊,裘少管家,你准备准备,我带你去那悬崖底下看看还有没有火山果。”
“不必了。”韩大夫一盆水倒在凉心的头顶,将她希望的小火苗灭得一干二净:“火山果两百年才能结一次,只会在晚春生,初夏落,现在已是盛夏,就算还有第二珠火山草,去了也是做无用之功。”
如此一说,百里清风等于没救。
将双手熟练地交叉收进袖子,习惯地抬头望了望自己空中的命星,依旧发着暗淡的微光,虽不及旁人的明亮,终究是发着光芒的。
其实能活到这时候他已经很知足了,百里清风比任何人都坦然,“天意如此啊。”
韩大夫提起医药木箱,临走前垂头丧气地叹息道:“可惜……王妃娘娘已经嫁作了人妇。”
裘唤希闻言激灵地跟了上去,穷追不舍地问道:“韩大夫,你的意思是王妃娘娘如果嫁给庄主,是不会殒命是吗?”
韩大夫顿住步子,问道:“是又如何?你能让庆王把王妃休了吗?”
裘唤希:“……”
“王妃娘娘,能陪在下走走吗?”百里清风颤颤巍巍支着身子站起来,凉心见状赶紧上前去扶住他。
“我们年纪相差不多,庄主叫我凉心,这样自在一些。”
“好。”百里清风很喜欢自在这个词,一听就喜上了眉梢:“那凉心也叫我清风吧,这样也自在一些。”
“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爽朗笑起来。
“咳咳咳……”笑声过强牵动病情,百里清风连连捂嘴,可还是挡不住那声音传进凉心的耳朵。
凉心即是心疼又是可怜,但她无能为力,只能伸手替他拍拍后背给他顺顺气,希望能让他好过一些。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身体里的寒气好似减缓了许多,百里清风压制住想咳嗽的冲动,好让她的担忧减少一些。
多少年了,百里清风仔细想了想,从自己的母亲过世,对他如此担忧的女子,只有凉心一人。
“凉心,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这样好的女子,如此开朗光芒,怎么看也不像凄清的命格,百里清风不甘心,他一定要再仔细看一看。
早听说了百里清风会看星宿算命格,凉心早就想亲自见识一番,于是一一说了出来,却是她真正的生辰八字,而不是韦凉心的。
“嗯?”虽然不记得上次李沂给的生辰八字,但是对比起来两者是不是同一生辰,百里清风还是知道的。
“怎么了?”凉心察觉到他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他打算先以这个生辰八字看看。
凉心也跟着抬头,虽然什么也看不懂,但看看景色还是在行的。
闪烁的星星密密麻麻遍布在漆黑的夜空,月光与星光相互照映,散发着银色的凉爽光辉,不得不说,百里山庄真是块观星的好地方。
余光瞥向百里清风,却见他愁眉紧锁,浓眉大眼眯成一条缝隙,仔细一瞧,牙齿还暗暗咬着嘴角,似遇到了棘手之事。
“怎么了?”她被百里清风这反应给吓到了。
回头,百里清风深吸了一口气,清明的眼怔怔看着她:“你给的生辰八字确定没有错吗?”
“没错啊!”世界上还有把自己生日记错的?就算有那也不可能是她。“不是,你看到了什么,这表情有点怪怪的……”
顿了许久,百里清风才断断续续道:“我看不出来你的命格。”
这样的事情,生平第二次发生。
凉心有点小失望,随后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原来声称观天下星宿的百里清风也有看不出来的命星啊?”
这算是一种荣幸吗?凉心想哭……
百里清风淡淡的笑了笑,不作答,算是默然了自己的缺失。
可凉心不知道,百里清风此时想起了一个人,那罗延,那个人的命星他也没有看出来过。
哦,不对,他不是人。
第一次见那罗延是百里清风联手李沂剿灭幻月徒众之后,他被阴幻月下了至寒之引,侥幸逃脱,性命危在旦夕。
那罗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避开了百里山庄重重防卫,凭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说是李沂请求他来救自己的。
他第一次见李沂就是在剿灭幻月众徒的时候,之前听说了李沂要带兵为民除害,他很佩服从未谋面却英勇十足的庆王,于是亲自带人协助他。
没想到阴幻月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李沂内伤重重时,他替李沂挡下了原本要下给他的至寒之引。这也是李沂为何要把自己的大夫送到百里山庄的原因,百里清风如今的罪都是替他受的。
那罗延虽是奇人,但这天生寒体他也无能为力,再则刚救回李沂的性命,元气大伤,只能勉强保住百里清风的一口气,苟延残喘地活着。
之后那罗延照旧悄无声息地走了。百里清风心生疑惑,派人查了他的底细,从国华寺僧人口中探知了他的生辰八字,于是就查看了他的命星。
如凉心一般,什么也看不出来。
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事,百里清风不甘心,于是加强对那罗延的细查,一查牵出来九十年前一个作古之人的画像,那人也是一个道士,与那罗延长得一模一样,连衣裳都没见改变。
他几乎断定了,那罗延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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