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心直到午时才起。或许是背上的伤有些重的原因,她现在睡觉的时间是越来越多了,通常一睡就是十一二个时辰,中途雷打都不醒。
听露在房间的红木圆桌上摆满热腾腾的饭菜,冰清玉洁服侍她起床穿衣,再一步步扶着她去到饭桌前坐下。吃喝拉撒都要靠别人服侍,这病人的日子她还真过不习惯,可她的确是没办法,一拳难敌四手,只能由着她们几个捯饬。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据说自己背上是五六寸长的皮肤刮伤,大夫说她最少必须在床上待满一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凉心觉得那大夫就是小题大做,一点皮肤刮伤而已,虽然一伸手一抬腿就会牵连到血管导致她疼得龇牙咧嘴,但说一个月不能下床真的是把她当成病秧子了。
可是李沂偏偏就要听那老年大夫的话,不管她怎么说,就是不许她离开床,最多许她拿枕头垫着她靠一会儿,还联合着冰清玉洁和听露一起看守着她,她就这样被囚禁在床上一个月。
今天是她一个月以来脚第一次踩在地上,因为长时间没有和大地亲密接触,所以脚落地的瞬间,她觉得这地板像是会动一样,双脚控制不住地软下去,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
“王爷呢?”凉心问道。一日三餐李沂都会陪她的,怎么今天饭菜都上桌许久了还不见人。
“回王妃,王爷......”听露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个挺拔的身影。
“本王在这儿呢。”李沂笑着坐在凉心的身边,习惯性的摸摸她的额头,试试有没有发烧。大夫说她这种肌肤伤口最容易引发感冒,所以每天李沂都会亲自用手给她量体温。
李沂瞧着她脸蛋白里透红,像雨后春笋一样生机勃发,精神好了百倍,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不错,看来已经快恢复了。”说着,执起筷子给她夹了好几道她最喜欢吃的菜。
能不好吗?凉心心中叹道,一个月以来,吃了睡睡了吃,天天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进补,能量只见进不见出,再严重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何况只是身上一点点伤口。
“那我可以出去吗?”凉心着秋水般的眼睛请求。
“不行。”一口饭递到嘴里,李沂说话不带一丝犹豫。“再出事怎么办?”
“那你陪着我出去成不?”凉心降低了要求。只要能出去闻闻屋子里意外的空气,她什么都愿意让步。
“不成,伤还没好透。再养养。”见她碗里空了饭菜,李沂又给她夹上几道菜,可她还是不怎么开心,脸耷拉着十分惹人怜悯。最终,他也作出让步:“只要你养好伤,然后乖乖听话,以后我带你去看遍天下山水风光,可好。”
“真的。”凉心一双如星星闪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顿时太阳失去了光辉,李沂有些看得失神。她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他是个内敛的男人,再加上屋子里守着大大小小许多丫鬟,这句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于是只能用一脸的认真告诉她:“真的。”
“好诶。”凉心高兴得像个三岁孩子,听话的将碗里的饭菜扒了个干净,不小心将几粒饭弄在嘴角上,竟是十分可爱尤人。
一顿饭下来,李沂几乎都在看她,至于饭碗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他却没有细细去研究。
等丫鬟们收拾完饭桌,她又被李沂强制要求回到床上休息。慢悠悠的脚步像乌龟一样爬行着,希望通向床沿的道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无止境。她知道李沂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所以只能用这种试探的行动表示着抗议。
李沂双手小心的扶着她,即使再慢,每一个脚步都跟着她走,注意着她的表情,看看走动会不会带动她背上的伤口,心里随时准备着将她打横抱上床。
凉心坐上床沿,怎么也不愿意脱鞋上床,那软乎乎的地方,她真的躺够了。李沂也跟着坐了上来,看见她噘得圆圆的嘴,知道她又在耍小性子不上床了。
“都下去吧。”李沂吩咐丫鬟们。
“是。”丫鬟们一个个怀着异样的笑离开房间,顺便好心地关上大门。
大白天关什么门?凉心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双眼直直盯着李沂,以防止他的不安好心。
果然,下一刻李沂身体向她倾倒过来,她下意识用手抵住他即将压住她的身体,嘴里结结巴巴,话语半天才串联成一句话:“你你你干嘛呀,这大白天的。”
这一个月以来,某人可趁着她身体不适,双手难以反抗吃了她不少豆腐。正如他所说,他是个君子,所以只仅仅吻吻而已,那些会牵连她身上伤口的事情他一样都没做过。
之前这样的事情都是他把丫鬟全都打发,大晚上没什么人打扰时才有,如今这午时刚过了,大白天毫无预兆地来临,她不慌才怪。
瞅见她这副惊慌失措的小模样,一张脸蛋红彤彤像个可口的小苹果,本来没这个意思的,他现在突然有些想了,于是故作样子去逗她。
一张有着精致轮廓的俊脸停在她的眼前,呼吸的风撒在她的脸上,原本滚烫的脸颊像被火烧了一样。她不敢闭眼睛,生怕一闭上就会情迷难以把持再睁开。
温热的唇轻轻在她嘴上啄了一口,然后一个声音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儿,我可是读过四书五经的正人君子,怎么会大白天做你想的那样的事呢?”
双手抵在两人中间一刻不放松,坚定自己的直觉,怎么也不相信他说的话。接着他春风般温柔的声音飘来:“我只是想看看你背上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而已。”
抵在李沂胸口上的双手顿时软了下去,凉心囧得不知该找什么地方藏身,一张脸由粉红变为深红,差点幻化成血滴出来。
“我,我自己可以。”她压着嗓子说道。接过李沂的手,有分寸地掀开背上伤口的地方,多余的地方藏得严严实实。
五六寸长的伤口全部已经结痂,甚至七八成已经脱落,只有浅粉色的疤痕留在雪白的肌肤上,像是洁白无瑕的雪地里被踩了一个个糟心的黑脚印,让李沂心里阵阵心疼。
这一个月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内疚,虽然查清楚了刺杀凉心的幻月杀手差不多被夔王杀了干净,幻月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可那仇混合着愧疚一直堵在他的心口,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再也不能把凉心在弄丢。
“在这待着,我去取点药来。”李沂帮她把衣服穿上,用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小声说道。他要去找大夫要点药材,那洁白光滑的肌肤上,他容忍不了疤痕的显现。
“好。”凉心只顾着拉衣服遮住身体,并没有看见李沂严重闪过的心疼和怜惜,以及那可在眼神里的愧疚。
李沂走后,她正准备脱鞋靠在床上等他回来,却恍然瞟见紧闭的窗户外两个扎着丫鬟发髻的脑袋晃来晃去,从侧面嘴角的影子的形状来看,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女人都有八卦之心,不管是古代还是二十一世纪,女人私下都会讨论着与她不可企及的人的私人情事。这两个丫鬟就在她房间,无疑嘴中的八卦主人不是她就是李沂,她倒是没什么八卦值得这两个丫鬟如此悄咪咪地讨论,那她们讨论的一定是属于李沂的八卦。
凉心自行脑补,心中的好奇越发浓烈,于是悄悄走近床边那个不起眼的小窗户前,却听不太清楚她们所说的话。
就着窗户纸迷迷糊糊一看,那两个丫鬟看起来离她挺近的,其实是在她房屋前的小井前打水,因小井的地势偏高与房屋地势,所以才会有那两个丫鬟在房屋前的错觉。因此听不清楚她们讲话也不奇怪。
好奇心一旦开启,不解疑惑就难以安眠。凉心就是这样的人,于是她本着好奇和窥探李沂情感私事的八卦心出了房门,蹑手蹑脚走到可以听见两个丫鬟对话的墙角,耳朵贴向小井,一个字眼都不放过。
两人是凉心院子里专门挑水的粗使丫鬟,不仅身强力壮,而且嘴巴子也赛过平常碎嘴婆子。
“你说这王爷是假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其中一个年级偏小的丫鬟问。
另一个年纪偏大身材偏胖的丫鬟掩耳盗铃地瞅瞅两边,方才安心回答:“咱们王爷是何等聪明绝顶,怎么会不知道。恐怕是已经查到了,事情不堪入耳,所以林管家才让府里上下把这件事咽在肚子里。”
“哎哟。”那个稍瘦的丫鬟不耻地笑着,眼中讥讽丝毫不加掩饰,如同西游记里表里不一的白骨精。“那咱们王爷脑袋上岂不是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
“那可不。”胖丫鬟附和道:“一个貌似天仙的女人和一个男人消失了几个晚上,如果什么都没发生你说谁信,只是可怜咱们王爷,皇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不好传出去,只能把事情咽在肚子里自个儿生生承受。”
凉心在一边听得鼻孔直冒青烟,忍不可忍无须再忍,她站直身体,慢慢缓缓走到小井,气然理直,两袖清风。两个丫鬟见到突然出现的王妃,早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喊求饶命。
凉心笑了笑,不屑地瞧着刚才何等肆意的两个人,此时身子弯曲伏跪,身体瑟瑟发抖如笼中待宰的猎物。她生平最恨这种在背后嚼舌根的人,而且这种不切实际煽风点火的嚼舌根,她最是容忍不了。
“与其可怜王爷,不如可怜可怜自己吧。”凉心站立在她们前面,脚尖对着她们磕在地上的头顶,施施然道:“在王府造谣,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吧?”
两个丫鬟听言立即狠狠将头砸在地上求饶,“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婢知错,王妃大人大量......”
“错。”凉心厉声打断她们:“本王妃不是什么大人,也不是什么有撑船度量的人。”
“林统领。”凉心向空中喊道。
一个月前李沂对她说过,为了让她不会再遇到危险,以后林统领就在暗中保护她,任她差遣。
林统领是林管家的儿子,从小是李沂的武艺陪练,在庆王府除了林管家和李沂,就属他最大,功夫虽略差李沂,但行事稳当,忠心不二,保护凉心绰绰有余。
“在。”林统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突然出现差点把凉心吓个颤抖。
凉心很快冷静下来,从容吩咐道:“这两个丫头在府中造谣生事,即刻赶出府,永不再用。”
“王妃娘娘......”两个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被机警的林统领砍在脖子上,一下子晕了过去。
“传话出去,以后谁敢用着两个丫头,谁就是与我庆王作对。”说话的却是李沂。
凉心一下子怔在原地,他什么时候来的?应该都听见了吧?
李沂手中提着一个篮球大小的木箱子,四四方方,是之前大夫过来时带着的样式,想必里面装的是药材之类的东西。
他走近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声音极其温柔,像是安慰,也像是逃避。“我们进去吧!”
凉心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由着李沂拉着木讷讷进了房间,然后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空气飘散着浓浓的无味烟气,闷得人浑身不不舒服。
她靠在床上,腰上枕着柔软的枕头,却感觉枕着的是快能把人腰枕断的坚硬石头。而他,则脱下她背上的衣裳,替她一点点仔仔细细上药,途中感觉不到任何伤痛,不知道是伤口已经愈合还是人已经麻木。
凉心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感觉每一次呼吸都会堵住大动脉,血液难以循环,人脸色也跟着差了起来。
他刚才只是处罚了那个丫鬟,而没有解释,一句替她辩解的“胡说八道”四个字都没有,他对那两个丫鬟的处罚,很容易让人理解为此地无银三百两,而这个容易理解的人,也能包括凉心。
凉心心中万分失落,他不相信她。
要不时间今天听见这两个丫鬟胡说八道,可能庆王府这样的流言她会被一只蒙在鼓里。而他,从来就没有问过她真相。
他究竟是心中相信她,还是宁愿相信所谓的猜测,所以连问都不曾问她。
上完药,李沂又帮她将衣裳穿好,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仿佛那两只手是棉花做的一样。
不,她不相信,这样心细对她的人会怀疑她。至少以李沂那样的性格,如果认为她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至少会离她远远的。
“沂。”她轻柔地叫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自己想问的。“你相信那两个丫鬟说的话吗?”
他给她穿衣裳的动作顿了会儿,随后继续给她理衣角,嘴里漫不经心:“不相信。”
“可她们说得好有道理。”凉心有些气馁。一个女人消失好几夜,而且都和男人在一起,如果是她,她也会多想。
他又顿了顿,眼睛无神了会儿,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答道:“如果你和道理我非得选一个相信,那我选你。”
凉心木住,抬眼对上他的睛,清澈如涓涓流水,明亮而闪烁,如黑夜中唯一提供光芒的月亮,让人在困境中得以安心。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给她穿好衣服,把药放回药箱里,又补充了一句。
他站起来时的身躯很威猛,很符合他习武之人的身份,能将她全部盖在身后,像巨石一样保护者她不受伤害。
在他提起药箱要走的一刻,凉心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和冲动,从床上跪起来,双手紧紧抱住在床沿的他。
她的头刚好够到他的肩膀,她将脑袋放上去,那个宽大的地方,此时充满着暖意,如同适度的空调温度,无法产生离开的念头。
此时,她产生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她不走了,她想留在他的身边。
如果以后真正的凉心回来了,她会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他,如果他选择了真正的凉心,她会毫不留恋的走掉;如果他选择了她,她愿意在这陌生的国度陪伴他一生。
“怎么了?”李沂放下药箱,转过身体也抱住她,发丝清香窜入鼻孔,他忍不住闭着眼睛贪婪吸取。
“你打算娶几个女人?”古代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尤其是皇室,她更是清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哪一个达官和皇亲只有一个妻子,那便会被人取消和看不起。
因为封建王朝视女人为衣裳类的物品,男人拥有妻妾越多就越有面子,越能体现其地位非常。
但她是个拥有现代思想的女人,如果今天李沂回答不是她想要的,她不会怪他,因为他是属于这个朝代国度的人,但是她会离开,而且明天就会走。
要是再待在这里,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陷入这个男人的温柔乡梦里,他的每一个举动笑容都在吸引着她,她不确定自己的意志力还能坚持多久。
“看情况。”这是李沂给她的答案,一个很模糊辨不清正确的答案。
凉心一脑袋雾水:“什么意思?”
他缓缓坐下,双手轻易将她翻转至温暖的怀抱圈住,语气稍有些不正经;“如果心儿贤良淑德硬要塞给我几个妾的话,我也只能勉强受用了。”
“呵。”凉心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胸口,眼睛瞪着他,“有我还不够吗?”
他笑了笑,双手将她圈得更加紧,话语只说给她一个人听:“心儿若是不离开,那我身边就只会有心儿一个妻子。”
他着重咬重了妻子那两个字,凉心感觉到了,却又探不清楚其中的意思,两只眼睛看着李沂,求知若渴。
他笑了,如春日灼灼的桃花。
他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柔情解释给她听。“名副其实的妻子。”
脸顿时红得如熟透了的苹果,心脏快速跳动着,前所未有的快速,让她一阵一阵惊慌不已。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心脏猛烈跳动,那么真实,那么让人感动。
忽觉唇上一阵温热,凉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某人欺身压下,她赶紧用双手固定住身上游走的大手,脸躲开他唇的侵袭。
“沂。”她颤抖着声音央求。
他停止住动作,却没有要撤离的意思。“心儿,我们已经成亲一个多月了。”他柔声提醒。
这一个多月以来李沂是怎么对她的她都知道,那份意,绝对是真心的。是颗石头都该被融化了,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沂,给我点时间好吗?”
李沂:“…………好。”
等凉心再次睡下的时候,李沂才从房间离开。
轻轻关上房门,李沂径直走到院子一出僻静处,确保四周没有闲杂人等观望,他才厉声喊到:“林嘉。”
“属下在。”林统领从半空跳下来,半跪应道。
“立即去王妃的娘家,查清楚和王妃关系密切的男人。”利利落落吩咐,不带一点犹豫。
“是。”林统领朝空中翻了两个跟斗,随后不见了踪影。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唯李沂内心掀起层层波澜,这爽身宜人的风见势不妙快速溜走,很快天又变得干燥炎热起来。
眼睛望着远处,却不是为了看远处,李沂眉头紧促,心中不解。
并不是他想去胡思乱想。
如果不是她心中有了别人,他实在想不出她拒绝的理由。
他给的时间够多了。
“那罗延,她真是我的良人吗?”他没发觉自己竟自言自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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