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君子风度,倒是维持着从始至终吧。尚楚之指尖抵着眉心叹息。
她不慌不忙地转头带起湿答答的发,甩着水珠落在了地上,一滴一滴地滑落,像此时从容不迫的她的心跳一样,没有异样的起伏。她瞧见周宁彧手里一盒盒的糕点,还有不能忽视的冰糖葫芦。她咽了一下口水,其实这些日子也没有怀念过它,只是见到时不自觉就想吃上一口。
她说不清,这是否是贪恋,是否是纵容自己利用周宁彧的欢喜。
周宁彧的外袍少了一角,但整个人还是清清爽爽的,此刻暖意融融地笑看着她,将手里的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她,又十分顺手地放下糕点,接过拭发的绢布,动作行云流水,连楚之都没有觉察哪里不对。
尚楚之吃着糖葫芦,坐在桌旁,身后的周宁彧一下一下轻轻地为她擦干头发,手脚轻软并不会扯痛她。她觉得茫然有些不真实。他们二人嫌隙未尽,这下举止倒是亲昵。举着糖葫芦略微手酸的姑娘没再继续啃食,看着颇有距离的铜镜里模模糊糊地映出两人和谐的画面,楚之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
觉察阿楚的凝神,周宁彧的手顿住了,绢布搭在阿楚肩上:“我弄疼你了吗?”
尚楚之点了点头,又摇着头说没有。她偏着头看向周宁彧,晴好的太阳的光线炫得她有些晕晕然,周宁彧隐在半明不暗的空间里衬得格外温润如玉。她看得有些呆住了。
而他却是瞧着光里的人肌肤如瓷,发愣时恰好扣动心弦。这样的隐晦刚刚好让他不必把持地靠近。他的左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冰糖葫芦,右手摩挲着她的红唇,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迷离。
他想勾引出她更多意乱情迷的娇美。
正是趁人之危的好氛围。
只可惜,福气似乎很是不够。
冒冒失失的贺兰月趴在门口,脑袋先探进来:“阿姐,你在吗?”扫视一圈,对上周宁彧冷如冬风的眼神,她缩了一下肩膀,笑着捂住眼睛,透着指缝瞅阿姐少顷间正襟危坐,一改之前同宁彧哥哥相处时的暧昧模样。
周宁彧很是惋惜,眼神幽深地关注尚楚之,但深刻体会到在贺兰月进来后自己被彻底无视了。一心一意想抱得美人归的他皱起眉,思索当初为什么把这个扯后腿的小丫头带来坏他的好事。
贺兰月没感受到周宁彧的不良情绪,在楚之身旁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尚楚之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被丢开手的糖葫芦,又故作坦然得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好笑地问阿月:“怎么了?”
鼓起勇气说话的姑娘倒没回楚之,反而拉扯周宁彧:“宁彧哥哥不用忙公务吗?”
周宁彧环抱着手,不可亲近地说:“忙完了。”
拼命咽下水的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尚楚之,楚之扑哧笑了出来,拍背替她顺着气,又听到阿月没甚底气地说:“宁彧哥哥一定是偷懒,我都看见子由在前厅会见李大人呢!”
眯着眼冷哼一声的周宁彧毫不客气地打击她:“只有能力太差的人才会找各色借口以期许达到自己的目的。”
炸毛的猫也是会咬人的,有骨气的贺兰月脾气冲上了头,“我本来就是来找阿姐的,没想到宁彧哥哥也在的。”然后忆起什么似的,忽而底气高涨,声音响亮极了,“你看,阿姐跟我一起睡,又不是跟你一起睡的。我为什么不能来!”说着叉腰站起来,点着脚尖不愿矮周宁彧一截。
不止周宁彧头疼了,尚楚之按下自己突起的太阳穴附近的筋脉,差点没被贺兰月的话弄得无语。她摆摆手,帮着贺兰月说了两句,缓和了一下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成功打发走了周宁彧。
尚楚之拍拍脸颊,让原先的热度慢慢消退。她刚刚的脸一定很红吧。
贺兰月东瞄西瞟,确定周宁彧走了,才趴在桌子上抓着自己的头发,把发梢上的簪子折腾地凌乱,声音低低的,很是烦恼地说:“阿姐,裴苼不见了。”
尚楚之没想到阿月同她说的竟是这件事,也不能说她没猜中,毕竟阿月其实性情单纯可爱,除了裴苼,也并没有任何的秘密。是以,从阿月进了屋子却言不由衷,她便料着和裴相有干系,只是万没阿月谈及的是行踪。
不过一个行动自如的人无论踏足何地于她而言似乎都干涉不到。但阿月又真真切切的苦恼模样使她心疼。
尚楚之放下绢巾,把半干的头发绾在身后,手上的动作一丝没停,“你看,他堂堂一介相公,即使便装来嘉兴也定是奉旨办事。所以他不见了很正常。”她看似认真地瞧着阿月,其实头一次说这样不着边的话,心虚极了。
听了安慰的贺兰月不住地点头附和:“裴郎是兢兢业业的好儿郎。”
说是这样说的,阿月还是不能克制自己停不下来地叹气。
“阿姐,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趴在桌子上闷闷的小姑娘,下巴还抵在锦布上,头仰高一点看着尚楚之,手指一下一下地掰动数落着,“你看,我受伤了他没留下、也没有问候我。”按下食指的阿月很是委屈。
“澡堂里出来,我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见了他,跟着他虽然跟丢了,可是这么长的路他都没发现我。”折下中指的贺兰月满眼的落寞。还有从前许多的事,她不想搬出来显得自己分外可怜。
但是,难过这么真实。阿月心里还是认定自己本就是可怜兮兮的小孩子。
黝黑的眸子平日全是神采飞扬的精神,今儿懒懒的,叫尚楚之看得很不习惯。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告诉阿月,裴苼看起来的确不大喜欢她么?所以不要再把一颗真心放在裴苼身上吗?小姑娘听了该多伤心呢。可是,总不能骗着她,难道以后的她就不会更疼吗?
拿不定主意的尚楚之发觉自己似乎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没有法子去解决阿月的烦恼,就像她和周宁彧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让她觉得苦闷,可她也一样无能为力。
这样无可奈何的情状让尚楚之也感触到十分无力。于是学着贺兰月的样子,她也趴在桌子上,双手覆在眼前,斟酌着怎么样遣词用句才不会让阿月更伤心呢。她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呢?
尚楚之没由来地也失落极了。
并没有走远又折回的周宁彧透过窗纸瞧见他心尖的人听了阿月的倾诉也发懒地趴在那儿,一副没有精神、失魂落魄的样子。当然,即便他从未走远,一直停在这里听墙脚也未必不会误会。
他怒了。
阿楚不过才见过裴苼一次,便也把人放在心上了?他同裴苼那斯文败类的模样相比,竟差得许多吗?周宁彧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相貌产生了怀疑。诚然他的皮相不及裴苼的儒雅,可是他从不质疑自己的模样周正、俊朗。
摸着自己的脸,周宁彧还是不可置信。贺兰月还是个小丫头贪图肤浅可以理解。可是阿楚怎么可以也喜欢裴苼呢!阿楚难道也被裴苼的美色吸引了?所以,前次才会那般失神、不顾往昔的礼法拘束打量观察裴苼吗?
唉,他的阿楚也才二十,也还是个小丫头呢。
堪堪大尚楚之四岁有余的周宁彧忽的觉得岁月苍老了不少,他偷偷盯着尚楚之走神。自己为何不是她的青梅竹马,自己是不是比她大得太多了?
是不是姑娘都偏爱裴苼那款,可裴苼还大了他四五岁呢!怎么就这般招人待见。
心中嗟叹不已的周宁彧发现他原来没比子由好多少,如果他心思坏点,干脆撮合阿月同裴苼,那他的情路会不会顺畅许多?
情字容易使人陷入一个不自信的怪圈,是以其中人物总不免俗。
不自知的周宁彧只觉得自己和子由同病相怜,要命的是,他并没有子由的心胸,只想守着楚之开心就好。他想阿楚心里有他,眼里只看得见他。
不过,似乎是自作多情呐!
苦笑的周宁彧并非忆起窃听有辱身份,只不过听得伤心便还是离开罢了。死缠苦打也很难堪不是。他很可惜,撮合阿月和裴苼是个无用的法子。他们五个是多没有缘分,才能纠缠在一方天地,却没能系对一根心绳。
扶额踉跄前行的他,此刻看起来也是萎靡不振。
不久前的阳光热烈,光线明亮地勾着楚之的模样动人心扉,让周宁彧看得意犹未尽。俄见,微雨飘飘渺渺,潮弄万物。
雨水来得不能更及时,添得周宁彧但觉自己伤情不已。
拓拔毓自撤回后,又盾离嘉兴,不知隐在哪里。但周宁彧晓得此人心智之坚,恐怕还会再度下手。虽说他也是个商人,钱财不算短缺,却也不能恣意挥霍,是以没有闲钱安置别的宅邸,更何况才大言不惭说是护得住软肋,转身便跑了,委实有些不堪。
然则,于他这样素来不在意蜚语流言还真真不介意逗玩后安全后退的法子。奈何心中烦闷,恰好又有人惦记他的阿楚,此时不收拾且待何处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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