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刻钟,周宁彧已推了一人入水,伤了一人。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没料到对手如此高强。因而愈战愈勇,剑一招快过一招,配合地也更加没有缝隙,伤着脚的那黑衣人瘸着持剑朝着周宁彧不放松。
周宁彧以寡敌众,虽未露败相,到底还是不能懈怠。擅使剑的人以快制快,了结了其中武功最差的人。接着对峙期间,反而互相钳制,都不能拿下对方。僵持之时,周宁彧以肩胛撞向敌人手中的剑,划破长袍迷惑对手,见血封喉地搠透咽喉,死状在月华下尤为可怖。腿上有伤的人没逃过他的长剑,领头的人寻隙撤离。
血滴落在亭中。这一切都发生地很快。
周宁彧立在郎朗乾坤之下,神情冷漠地把尸体踢往湖里,又上梁休憩。
须臾而已,豪雨洗去所有的痕迹,大雨打在亭子的瓦上,交织着入湖的声响,犹似催眠曲一般伴着周宁彧沉沉睡去。
次日晨间,阳光刺目,依然被遗忘在湖心亭的周宁彧看着船来舟往,却无可奈何。被迫赏了一天一夜的湖中风光的他终于等来了贵客,在这又一刻华灯初上之际。
“许久未见周先生,别来无恙。”身着蓝衣长袍的贵公子手里玩弄着尚楚之的玉簪子,微微笑着,睥睨众生的气度一显无余。
这簪子虽然不是周宁彧买的,不过他瞧着阿楚常常戴着,自然识得,盯着玉簪子看了许久,“久别重逢,拓拔将军的热情招待,某真是惊喜万分。”
被唤作拓拔将军的正是昨日同尚楚之用膳的李公子。他原姓拓拔,单名毓字,行在中原才自称李姓。
阴柔之美一如往昔,虽长年未见,周宁彧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显然拓拔毓瞧着自己不意外的模样,又添了几分深沉。
拓拔毓晃着玉簪子慢慢收入怀里,注视着周宁彧的变化,他有些失望,似乎周先生并未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拓拔毓坐在石桌前,吩咐童子烧酒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邀先生落座。“经年未见,先生风流佳话倒添了。”
周宁彧轻轻笑着坐下,看着童子的炉中酒水渐沸,应道:“我也没想到当年落魄的殿下如今都成为大凉的将军了。”
童子为二人斟了热酒,周宁彧再一次看了他,瞧出此人原是不能言语、不能听音之人。拓拔毓倒是够小心的。
被提及旧日不堪的身份,拓拔毓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笑得一点不适合他那俊美的模样:“当年本王差点死在狼群里,多谢先生搭救。所以此番踏足中原,也是为先生而来。”他看见周宁彧身上并无外伤,不过长袍被划破了些许,眼神冷得很是明显。
“昔日是巧合,今朝却不再是故人了。”周宁彧没有同拓拔毓虚与委蛇,就连要人也很直截了当,“昨日被将军请去的人,某斗胆要回来。”
“先生又何必如此无情,本王既没让先生叛国通敌,也不曾要求先生为我所用。”拓拔毓把玉簪子推置周宁彧跟前,自信地开口:“不过想借姑娘的福分和先生正式地交个朋友。”
“我已辞官,无法为将军大开方便之门,以助你登上大凉王座。恐怕要叫将军失望了。”周宁彧拂了玉簪上并未沾染的尘埃,收入怀里,然后托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先生收了密令正在调查与我往来的朝臣不是吗?”拓拔毓支着下巴,转着酒杯,潇洒的姿态应该很招女孩子的欢心,也许这是长年伪装成浪荡公子的习性,“先生只要肯放手,大凉的高官爵位、美人财富,余无不悉数奉上。”
“呵,将军十分看得起周某。只可惜一介布衣,帮不上什么忙。”他回得不慌不忙,还很有很闲情逸致地掸了掸身上的风尘,“拓拔将军请去的姑娘务必好生照料,某自会前去要回来。”
拓拔毓眯了眯眸子,狠戾暴露无遗,重重地将杯子砸在石桌之上,酒水洒了出去,杯盏也摔成碎片,“周宁彧,本王若以她为谈资,不知道你能退几步呢?浸淫官场这十年,我步步为营,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被你救下的废材吗?”
“周某从未小觑将军,大凉尚武轻文,殿下能翻身掌握军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过周某这半月闲散,倒觉得官场无可眷念,只是不想再卷入是非罢了。”周宁彧瞧了湖心亭四周一眼,知道蛰伏的人不少。
“那本王只好请你同那位姑娘一起作客大凉了。”拓拔毓拍拍手掌,一群湿漉漉的人挤满了湖心亭。此时这群人倒是便衣行事了。
“酒中若是有毒,将军留我自然容易。”周宁彧轻视地看着四周的人,哂笑:“可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架不好打,却方便我逃命。”
“你不会逃,只要那姑娘还在我手中,你最终会束手就擒的。否则你不会在这里候上一天一夜。”拓拔毓笑得很狂妄,纵身跃到扁舟之上,狞笑着:“活捉他。”
周宁彧足尖点地,借着柱子翻身上了亭子瓦顶,抱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舟之中的拓拔毓,很有侠客的自负,“殿下大意了,某之所以陪着闲话,自然是备着后招了。”
怒火中烧的拓拔毓立时想到周宁彧大概是遣人去救那位被自己扣下的姑娘了,便觉得自己中计了。可还没有做出什么指示,他又想起来了:“不可能,本王手下在此守了一夜,你根本没机会找到那地方。何况昨夜任务失败的人也并没有直接见我,你怎么可能已经救出来了。”他指着周宁彧,“你根本在欺骗本王。”
周宁彧长剑上的血还未拭去,但已然干涸,不怕死的人进前时,他的兵刃迅速地又滴着血,四周的人静着不敢上去,一剑刺向颈动脉,又一人摔进湖里,血色染着水,不一会儿便漾得无痕无迹了。他的剑倚在瓦上,姿势很是帅气,除了破掉的外袍有些煞风景。
“殿下的人应该快来报信了。”周宁彧抬眼看着湖心亭四周的人群散尽,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刚刚飞来一只乌灰鹞子驻足。
拓拔毓坐在扁舟里,望向无人停留的主街,有个人影疾驰而来,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他的部下。捏碎手里的新拿的酒杯,他的手心里也流下鲜血,叹了一口气的人,扬起受伤的手让自己的人全部撤离。
这场围困已经毫无意义,既然留不住周宁彧,就毋须赔上自己底下人的性命。
不甘心的拓拔毓闭眼靠在小舟上,开口问周宁彧:“明明我抓她的时候,你们无人知觉,你是怎么在一夜里将人找回的。我将计就计,就是为了引你下水,先生又是何时发现的?”
“你的计中计,我确实没有算出,是以拿到留言的时候,亦是惶惶不安。”周宁彧撕下那一块布,擦拭手中的剑,继续说道:“只不过我担心阿楚的安危,在她身上做了手脚罢了。”
“她的确是先生的软肋。本王没料错。”拓拔毓忽然睁开眼睛,目空一切,却又望着周宁彧,“先生既已露出了弱点,那便永无宁日。因为你的弱点太容易抓住了。”
周宁彧摸摸鼻子,“你说得对,有了罩门确实死的很快。不过,某向来自负,觉得护住自己的软肋还不算为难,因此很愿意和殿下斗上一斗。”
“先生肯为本王做事,本王何愁大事不举。可若无先生相助,本王也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
“殿下宏愿,又何止只在大凉。某不才,劝殿下及时收手。”周宁彧没了之前无所事事的样子,严肃认真地看着拓拔毓。
看着拓拔毓亦无后话,周宁彧一跃借着乌蓬回到了主街之上。不消一会儿,也就消失在转角之处。他没有立刻回宅院去看阿楚,倒拐去一家不起眼的屋子里盯梢了一刻钟,不过仅有看家的狗儿懒洋洋地躺在太阳下打哈欠,一个人影也没有。
周宁彧别无所得,隐在人群里瞧着李知州派出衙兵满大街搜捕在湖心亭的强人,哪里还有人迹呢。主街的店铺看着官府派兵查案了,又安心地开门做生意了。烟雨楼里的说书先生讲起了才发生在湖心亭的械斗。
听着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讲得唾沫横飞,有声有色,他不禁扯着唇笑了笑,带了烟雨楼里有名的糕点,又在街角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便要回去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尚楚之沐浴更衣后,嗅着自己的衣裳、手臂,并没有任何奇特的味道。可是她明明在沈大人的府上忽而就看见了那只貌似寻常又有些特殊的鸟儿的的确确在她的周遭盘桓后停留。随后不多时,子由和阿月便来了。她不相信这是一个意外,但又无从问起。
周宁彧叩门的时候,整理好衣装的楚之正在梳理着她那长长而又湿湿的头发,手指扒到发尾,打了结的发牵动头皮,她疼得眯着眼想:容发不整不应会客。
然,敲门的声音是有条不紊的三声、三声响着。连叩四次后,周宁彧便启开门,口中说着:“阿楚,我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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