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是阿神拍了拍手笑道:“嫂子呀,这一回可又用得上我了。我婆婆最嫌我是乡下人,总怕我在人前失礼,每每有客人来,总先絮絮地把人家的喜好都告诉我。一来二往的,我倒熟悉各家老太太的胃口了。柳妈妈你快给我们说说,老夫人房里都有些什么人。”
如是有阿神相帮,佟未又叫采薇按个人喜好备下礼物,再请柳妈妈到家里库房取了同式样的盒子来装好,又分别做了记号,这才和阿神挽了手,并柳妈妈和采薇带着三香四荷各自捧着东西,一行人款款往冯梓君那里去了。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各家夫人收了佟未的礼物,又听佟未百般夸赞婆婆待自己好,再连连自责这会子是为了备礼物,一时忙得忘记了,才怠慢了贵客。众人方才还合着冯梓君数落佟未的不是,这一刻全调转枪头众口一词地夸赞佟未贤惠。
冯梓君见儿媳妇大手笔地收买人心,从脚底心冒出一股子寒气直冲脑门,恨得暗自将牙咬得咯咯只响。且自己本欲为难她,特地让绿绫送去的饰物竟被佟未佩戴得如此得体,丝毫不嫌俗气。更叹这个儿媳妇不是好对付的人。
“听说是一早上先去了四姨太那里,后来才去的宥园。倒是奇怪,上午二爷和宋大爷一直都在宥园,竟没有发现?”绿绫在主子耳边轻轻地说。
冯梓君冷冷一笑,看着儿媳妇被众人围着说笑,心中暗想:为了许儿本想帮你,如今我只做壁上观,看你如何对付那个狐狸精。又使了眼色给绿绫,示意她下逐客令。
便见绿绫笑着上来对众人道:“老夫人要休息,外头也要开席了,不如二奶奶请各家太太奶奶到前边儿说话去。”
如此,众人方散了。
虽说全杭城佟未认得的人能用手指掰着数出来,但自小生长在高门大户,如此排场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跟着容许见客寒暄也好,敬酒说笑也好,容家二奶奶皆表现得进退得宜、端庄稳重,丝毫没有能挑刺儿的地方。
便更要得众人当面羡慕容许娶得贤妻,并祝福新人早生贵子、花好月圆了。
佟未看得出,今晚的容许显得有些兴奋,脸上素昔冰冷紧绷的神情也缓和很多,虽然喜欢,可自己心里,终究意难平。
夏天的日头原就长,众人们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便更不记得时辰,当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更鼓已打了亥时。
“这样晚了。”佟未双手托着酸痛的腰肢,嘟囔道,“看样子又去不成了,这个家又没有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却见容许正和一老婆子说什么,借着灯光看,竟是昨日才见过、那看管宥园的上官氏。忽而容许转过来看了自己,两人四目相对时,佟未心里一阵发慌。
一刻功夫后,夫妻俩出现在了宥园。
还是在昨天那个地方,上官氏带下人摆下桌椅,布了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两盏酒杯,没有侍女立在一边,仅静静地供两人对酌。
佟未所欲一睹风采的曲苑风荷,胜就胜在酒香与荷香彼此融合,飘飘袅袅地搀揉在夏日暖暖的风里,叫人不饮自醉。没想到宥园这里虽没有荷花,但夜风里隐隐带着木槿与紫薇的香气,亦引人陶醉。
“方才只顾应付,连口菜都没吃。”佟未果真是饿了,坐下就动了筷子,不多时塞了满嘴的食物,然如此粗俗的举止,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
容许在另一边坐下,徐徐斟了一杯清酒握在手里,看着妻子狼吞虎咽的吃相,轻声笑道:“你慢点吃,夜里不好消化。”
佟未瞪了他一眼,动着鼓鼓的腮帮子说:“别清高,你定也饿了。给!”说着撕了一只烧鸡腿扔给容许,“吃吧,本小姐请你吃的。”
容许没有动,只是凝视着妻子,半晌见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夺过酒壶自斟了一杯饮下,才开口问:“下午看你在画影斋的神情,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讲?”
佟未没有答,又迅速斟了两杯仰头喝下,再要倒酒时,被容许伸手拦住了,“你昨日已醉过,难道还想醉一回?昨日为了恒聿,今日又是为了谁?”
“我看见你和云峰离开,我才进去画影斋的。”佟未放下了酒壶酒杯,看着丈夫的神情,很认真,“今日上午,我一个人去过翩翩小筑,见了你的四姨娘。”
容许欲将酒杯送到嘴边的手倏然停下,浓眉稍稍一皱,深邃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愠怒,“昨夜我已经说过,我和四姨娘什么事都没有。”
“是没有!”佟未依旧认真地看着丈夫,“可是四姨娘说她爱你,很爱你,这一生除却你,她没有再爱过第二个男人。”
容许的眉头愈发紧了。
“她告诉我,她不要做你的侍妾,也不要你给她任何名分。她只是希望你允许她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可以时时和你见面,可以得到你的关心和呵护。或者说,她只想做你的女人,要的只是你一句承认她的话,而非形式或者更多别的东西。”佟未将这些说出口,本以为会释然轻松,可心里却更揪着疼。
容许喝下杯中的酒,别过头看着湖面泛起的月光,分明有融合了花香的暖风吹过,可拂在脸上,却这样冰冷。他沉默了许久,见佟未再没有话说,自行缓缓站了起来,“如果你要说这些,我没有想要对你讲的。”
说罢要拂袖离去,佟未方急着问:“四姨娘说她爱慕了你九年,九年那么长,你们朝夕相处在这座宅子里,难道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什么要随意践踏一个女子的爱?是因为她的青楼出身?还是因为她是你父亲的女人?如果是后者,那么她已然得到你父亲的赦令,或者说是你父亲明白在她心里还有别的人。如果是前者,云峰和阿神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妻,可是他们彼此相爱,他们很幸福,你就那么清高地看不起一个青楼女子么?而且……而且她……”
“够了!”容许忽而厉声地喝止了佟未,果然见妻子受惊一震,心下不忍,方缓和了语气,“如果是对四姨娘好奇,那么到今天,你也没有什么能再好奇的了。至于她的那些话和想法,你听过就算,不要以为世间的事情都与你想的那样简单。三纲五常,哪一样能允许四姨娘如此的行为。”
佟未气得拍桌子站起来,“你狡辩,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薄情寡义。若不是你让她心存幻想,她又怎么会熬到今天?”眼泪随着言语肆意地流淌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不现实,却总是给别人希望,让别人抱有幻想。到最后最无情最狠心的也是你们,就这样生生地践踏别人的心!”
见妻子哭得梨花带雨,容许心里知道,佟未此刻已不仅仅在为胡白舞抱不平,她当是又想起了恒聿。
“佟未!”他轻轻唤了一声,缓步过去扶在她的肩头,“我说过将来慢慢和你讲四姨娘的事情,你现在听到的,未必全都是事实。”
佟未抽噎着,满腔怨怼地反问:“事实?什么才是事实?事实就是你们薄情你们无情!容许,四姨娘的身体不好,就当是可怜一个病人也不行么?你是不是太狠心了?”
“狠心?”容许反问,摇了摇头道,“如你说的,云峰和阿神门不当户不对,可他们彼此相爱,相爱的人自然不会介意那些门楣身份,倘若没有感情呢?为何你只觉得四姨娘的情分是无辜,而不考虑我的感受?”
佟未见容许说得平静,反更恼了,推开他扶着自己肩头的手,皱了眉质问:“如此说,就是你根本对四姨娘不带任何情分的喽?啧啧啧……你不仅仅是狠心,你还是狼心狗肺!若非你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如何会坠入这幻想去?难道你不反思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去的是快乐还是痛苦么?”
“你——”容许忽而发现,此刻与受到恒聿伤害的妻子讲这些,是毫无意义的,可是被她这样莫名其妙地冤枉,心中到底难平下怨气,忍不住脱口而出,“简直不可理喻!”
佟未轻咬了嘴唇,这一份疼痛早就被心痛覆盖了,她瞪了容许半天也不说话,忽而一屁股坐下去,只管拿过酒壶猛灌,抽噎着,便容易呛酒,不多会儿便咳得搜肠刮肚,一张脸不知是叫上头的酒气晕染了,还是咳得面红耳赤。
容许终忍不住了,过去轻拍她的背脊,一壁将酒壶拿得老远,口中嘀咕:“原知道你脾气不好,却不好的叫人手足无措。”
佟未瞪起一双凌厉的眼睛,一边咳一边喘,断断续续道,“咳喘就是这样的吧,四、四姨娘的哮症好些年了,这些年、咳咳……这些年她如何过的你关心过么?每年春天柳絮飘扬、花粉肆漫的时候,你知道她是怎样躲在翩翩小筑里的吗?现在她只是想你多关心她一点,多在乎她一点,为什么不能答应呢?”
“佟未!”容许的怒喝在出口时气势灭下泰半,理智告诉他,面前这个丫头是吃软不吃硬的,于是缓缓道,“好,我会找四姨娘谈一谈,但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她与你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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