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的皇后,后世历史上称为“懿安张皇后”,传说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不过普祥前不久才见识过据说“妖艳妩媚”的乳母客氏,不过就是个普通白净妇人,不禁在传说的可靠性后头打上个大大问号。
他回忆了一下,皇帝记忆中的皇后还真是个绝色美人,但不是一脸庄重地劝说他“亲贤臣远小人”,就是含愁带怨地思念她那一出生便是死胎的孩儿。
自天启三年过后,帝后之间便很少见面,皇帝宁愿宠幸旁的妃子,也难与皇后亲近。
其实这夫妻两个比起来,倒是皇帝糊涂、皇后清明得多,哪怕自己孩子没了,皇后对皇帝有怨言,也不曾放弃过管理后宫——不过皇帝纵容客氏与魏忠贤,皇后权柄遭那两人步步蚕食,威严究竟不如历代皇后。
不多时,皇后缓步进入殿内,皇帝对她半是熟悉、半是陌生,不禁紧紧盯着她,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张皇后生得极美,面色却有些苍白,含着一团愁苦悲戚,走到皇帝跟前,就要行展拜大礼,口称“万岁”。
皇帝吓一跳,连忙把人拉起来:“你做什么行这样大礼?”
皇后略略抬起眼皮,触到皇帝新奇目光,不由有些奇怪:倒像是他们才大婚时,又新鲜又好奇的模样……
皇后心里笑自个儿多想,自从慈燃没了,他们中间便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她想杀魏忠贤与客氏报仇,皇帝却死死护着那两个。幸而那两个人要动她时,皇帝也肯回护她,否则她堂堂皇后竟遭阉人仆役所害,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皇帝这样看她,只怕是多日不见,记不得她模样了罢。
皇后将多余思绪撵出脑海,与皇帝道:“慈炅薨了,便如剜了我的心去,任氏更哭得眼睛都要瞎掉。”任氏便是慈炅生母任贵妃,“万岁不肯见我便罢,怎么连任氏也不顾了?”
皇帝心慌:他给大明续命且来不及,哪有空管后宫的事情?
皇后又道:“旁的不管,万岁总该给慈炅一个追谥。”
话音方落,皇帝心中锥心刺骨地一痛,面上登时变色——天启皇帝纵荒唐无道,却非无情之人,连大伴、乳母都尽心竭力护着,更何况亲儿子没了?
“皇爷!”魏忠贤连忙扶皇帝坐下,露出担忧神色。
半晌皇帝才缓缓吁出一口气道:“不要紧。”他挥退魏忠贤,没给他上眼药挤兑皇后的机会,望着皇后低声道:“是该有个谥号,便叫‘献怀’罢,与他两个哥哥在一处,也好有个伴。”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话头,皇后想起自己那早夭的孩儿,潸然泪下,又目中喷火一般看向魏忠贤。
亏得皇后端庄,便是恨魏忠贤恨得要死,也不曾露半分泼妇相出来撒泼打滚,强逼皇帝斩杀大伴。
商议完献怀太子谥号及丧事,皇后也不多停留,又施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回自己宫殿去。皇帝望着她背影直发愣:“皇后……一直这样?”
魏忠贤但凡有机会便要诋毁皇后,听见皇帝语气怪异,忙笑道:“想是娘娘怨皇爷不多亲近她。”
这挑拨委实不算高明,也就糊弄糊弄以往的天启皇帝,左右他在这些事情上不大留神。
可普祥真人是什么人?
他们当作家的,要懂炼钢、能造火药、会制肥皂,要想把故事写得好看,须得将人物心思掰开揉碎咀嚼,一字一句皆有深意。
笔下人物打机锋,乃是作者机锋;笔下角色斗智斗勇,考的是作者见识与智慧。
普祥真人写民国军阀相争,其中涉及斗争何其复杂。更何况托女网友的福,他还看过不少女频作品,后宫挑拨说起来凶险,比起战场厮杀与谍报深潜水,终究不过小道。
魏忠贤没读过多少书,深受皇帝宠信乃是为着打小伴他长大,若论起心机手段,实际粗糙得很,至少此刻用在皇帝身上的手段,皇帝已一眼就能看透。
魏忠贤还不晓得,他忠心耿耿伺候的皇帝已不是往日那个因西李虐待,从而对他与客氏十分依赖的哥儿。
便是皇帝与他们感情深厚,普祥真人可对他们半分情谊没有,非但无情,甚至因通晓历史而十分厌恶。再多感情给这番厌恶一冲,也得烟消云散,此刻在皇帝眼中,他们全是需要重新评估的人。
很不幸,魏忠贤连番不高明的挑拨引得皇帝十分不耐烦:大明都要亡了,你还跟朕玩弄这种心眼!
天启皇帝喜欢亲近的人,而融合了普祥见识、记忆与感情的皇帝,他喜欢有用的聪明人。
魏忠贤善钻营,心思险刻,却疑心扑在党争上,虽手握司礼监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追求见识却仍与乡间无赖相差无几,不过求个富贵,为此不惜投身党争。
这样的人,于国于家于皇帝没有半分好处,皇帝又岂会如从前一般信任他、庇护他?
但皇帝又实在想不起除了魏忠贤,自己身边哪里还有可用的人,魏忠贤将他身边把持极紧,水泼不进,旁人哪能插手?
因此一时间皇帝还离不得魏忠贤,只得敲打他:“皇后乃朕之敌体,岂容得你置喙?”
魏忠贤一激灵,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皇爷恕罪,奴婢年老糊涂,竟嘴碎到娘娘身上,皇爷但要责罚,奴才无有不从,只求皇爷别看奴婢不中用,心里远了奴才。”
瞧这话说的,要是皇帝还是从前的皇帝,一准儿给他哄得心花怒放,非但不责罚,还得好生安抚他一番。
不料皇帝淡淡道:“你既知错,跪着去皇后宫中赔罪,皇后若要罚你,你自去领罚,皇后何时肯原谅你,你何时回来。”
魏忠贤大惊失色,然而天子金口玉言,话一出口他不得不从,只得苦着一张老脸去皇后宫中领罚,心中不断思索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皇爷跟前与他下眼药,皇爷也不晓得喝了谁的迷魂汤,竟如此待他。回头让他找到那个长舌头的东西,一准儿饶不了他……
张皇后还不晓得她什么都不用做,只在皇帝跟前走一趟,便把皇帝的心拉到自个儿身边大半。魏忠贤来请罪时,皇后十分惊讶:“他来做什么?”
当日魏忠贤联手客氏害死她孩子时,可半分愧疚知错都没有。
待宫人说明原委,皇后面上浮起一丝冷笑:你也有今日!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皇爷清明一时,天晓得什么时候又把他的魏大伴当成宝,皇后今日若做得太过,将来追究起来只怕要倒霉。
虽说皇后端庄,心存正气,可这些年宫闱磋磨下来,毕竟不是当初年少气盛的小姑娘,多少晓得能屈能伸、以退为进。
魏忠贤在皇后宫前跪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被女官客客气气请起来,道:“娘娘说了,竟不晓得魏大伴错在哪里,想是皇爷与娘娘玩笑,拿魏大伴做筏子,倒难为你老天拔地来这里,娘娘晓得你忠心,你回去只管回报皇爷,道娘娘已消气。”
魏忠贤自感颜面大失,可他终究是皇家奴婢,让他丢面子的又是皇帝,他也无法,只得冷哼一声,也不回乾清宫,赶去客氏那里与客氏商议:“皇爷今儿为着娘娘罚我,只怕听了什么挑拨……”
魏忠贤跟客氏两个将皇帝身边人手捋过两遍,仍想不通哪个人有嫌疑,他们万万想不到变化发生在皇帝本人身上,外人无从察觉。
当日魏忠贤无功而返,倒是过两日,他手下有个宦官无意中说起:“咱们这位皇爷在旁的事情上有些迷糊,唯独夫妻、兄弟之间,情谊深厚,旁人动不得。”
魏忠贤恍然大悟:要不是为着他是大伴儿,换作旁人,只怕说皇后一句不是,早给送慎刑司去受刑,哪里挨得到今日?
亏得皇帝也爱重他,这才容他说皇后不是,皇帝倒自个儿在中间和稀泥,以免两方反目成仇。
经这回教训,魏忠贤学乖,对皇后恭敬许多。紫禁城里,皇帝好恶便是天规,眼看皇帝为着皇后连魏忠贤都罚了,上上下下便都晓得皇后复宠。虽说皇爷如今还未去宠幸皇后,可那是为着献怀太子才薨逝没多久,皇后的日子明显比以往好过起来。
魏忠贤没找着给他下舌头的人,却确确实实感受到皇帝与以往不同:他竟放下木工活,将兴趣转移到朝政上头。
要知道先前可是内阁票拟,送到司礼监批红,大事小情全在魏忠贤掌控,如今皇帝却让他将涉及军务、赋税、官员升迁等奏折全送到他面前,留给魏忠贤的只剩下些鸡毛蒜皮小事。
魏忠贤心疼皇帝,擦着眼角劝他:“天下平靖,皇爷哪里用得着这样辛劳?”
皇帝全然听不进去,挥手让魏忠贤请两位阁老来,他要请教些问题——虽说此时阁老休说比肩徐少湖、张太岳,就连当年号称“刘棉花”的刘吉都远远不如,但他们毕竟两榜进士出身,又在朝多年,比起魏忠贤,可高明了不止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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