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出征、吏部涉贿之事影响,除了明光帝之外,其他人显然没有多少人能感受这种喜悦。
因厉晫在外征战,时吾君作为荆王妃颇受礼遇,被特许坐在德贵妃下首。
“晫儿最近可有来信?”德贵妃放下根本没动几下的筷子,转头问时吾君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尤其身在皇家,儿子是后妃的最大依仗,她又不知道厉晫身体的实情,自厉晫出征后,她便整日忧心忡忡。
“母妃放心,王爷才来过家信,一切都好。”时吾君面色如常地回道,丝毫不泄露心里的隐忧。
此番厉晫出征,目的虽然也是打仗,但毕竟只是援助,并不是怎样的恶战,战事并不甚紧,官报之外,王府又自有消息传递的渠道,故而短则三日、长则五日总能得到间断讯息,可如今已经十几天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了。
时吾君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远处自斟自饮的连动,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凤尾微微上挑,压抑着昂扬的杀机。
许是母子连心,虽也知道上次收到的是捷报,但德贵妃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为了掩饰这种慌张,她下意识地想喝一点酒,但也只略扶了扶杯子,脑中思绪一转,竟就忘了手里的动作。
时吾君就劝了几句,但看德贵妃的眼神,又不大敢深劝,生怕她多心,以为自己不担心厉晫——有时候上位者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难免迁怒。
不过德贵妃到底是久居深宫的老人了,情绪只在儿媳面前稍微外放了一点,很快就恢复如常,含笑看着明光帝身边的莺歌燕舞,不时嘱咐太监宫女仔细照看着,十分有六宫之主的风范。
温妃坐在另一侧。
自贺兰萧之事了结,她便一直拘在宫里,直到温家新送了女儿进宫,境遇这才有些好转,直至这日得以参加宫宴,才算是解了禁。
只是看着德贵妃做着往年她做过的事,才有些轻松的心情又沉重地来,恨意像一只沉甸甸的秤砣,坠着捆在她心口的细绳,勒出苦涩的滞痛。
然而这是宫宴,又是她隔了许久才露面的宫宴,她什么情绪也不敢流露出来,只得端起酒杯,挡住唇畔浮起的冷笑,眼眸一转,带着催促看向自己的儿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厉晞与贺兰纤云坐在一处,接到母妃的目光,斯文平静的眸底闪过一抹深沉的狠厉,抬袖举杯,用宽阔的长袖遮住旁边贺兰纤云的视线,对母妃微微点了点头。
温妃满意了,目光一转,正见有宫女附耳在荆王妃身边说着什么,那丫头虽然看起来面色如常,但垂落着的手臂却看起来僵硬得紧。
她自小是被温家当作皇后培养的,礼仪姿态是渗进了骨头血脉当中的,举手投足间细微的差别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时吾君本来姿仪不凡,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般的大家风范,这般僵硬显然十分不正常,显然,她是在紧张。
而如今,国储未立,她的丈夫又为国出征,上午高堂,下午儿女,于公于私,她又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温妃温婉一笑,自此方得今天的宫宴有滋味了起来,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忍不住低低赞了一声,“好酒。”
时吾君挥手打发了那宫女,站起身来,对德贵妃道:“母妃,儿臣有些事要处理,去去就来。”
德贵妃诧异地看了看她,想开口问,却见她微微地对自己摇了摇头,想起儿子离开前的嘱咐,她挣扎再三,强忍了心中的不满,涂着绛色口脂的唇一抿,话到嘴边一转,“知道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是。”时吾君微微一福,身子微微向前一俯,轻声道:“母妃,儿臣瞧着温妃娘娘似乎很喜欢今天的酒,母妃不如多赐她几壶。”
德贵妃眼尾一弯,余光瞄一眼端着酒杯的温妃,下巴一挑,满意地颔首,“本宫知道了。”
时吾君这才退下,耳后传来德贵妃趾高气扬地吩咐人给温妃赐酒。
随着她的脚步,丝竹之声渐渐远了。
到了宫门口时只还能听到淡淡的喧嚣。
看见时吾君走出来,周锦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两人往旁走了几步远了侍卫之后,他开口道:“娘娘,王爷出事了。”
时吾君“嗯”了一声,“听宫女传话你要见我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除了厉晫,天下的事周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费劲周折将她喊出来,“怎么回事,长话短说。”
周锦擦了把急出来的冷汗,递出一封短笺,道:“半月前,粮草车被劫,王爷听说后亲自领了一千精骑兵去救,结果中了大孚的埋伏,至今为止,王爷与那一千人皆下落不明。”
时吾君黑葡萄籽一般的瞳孔轻轻一缩,白玉般的手指飞快地展开那短笺,“大孚……”
周锦恨声道:“大孚无耻,竟敢借此救援璧琉之机害我王爷!这分明是不将我大泱放在眼里!”
时吾君慢慢地将信笺收起来。
周锦看得急,连忙催促道:“娘娘,这是我们自己的消息渠道,要比兵报要快一些,但属下认为王爷性命要紧,需要赶紧禀告皇上出兵救援,不能再等了!”
让明光帝知道荆王府有自己的探子很危险,但厉晫的安危更要紧,探子没了可以再养,但王爷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时吾君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黑漆漆的天空,“送信的探子现在哪里?”
周锦回道:“在府上。他受了重伤,又赶路辛苦,将消息送到属下手中一句话都来不及多说便昏过去了,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醒,娘娘要问他话吗?”
“你说的仔细,不必问了。”时吾君摇摇头,“周锦,你有没有想过,粮草押送的线路一向是绝密,为何会遭到劫持?”
周锦闻言,厉声道:“娘娘是说,有奸细?”
时吾君道:“此次出征又不是两国相争的大战,前阵子才传来消息,大孚看在连筝的面子上,虽也答应出兵,却不过出动了五万兵马。就算假设这五万兵马围剿王爷成功,但若是想围剿大泱十万大营,那是万万不够。”
因明光帝爱面子,璧琉又是大泱年年进贡的属国,为表看重,明光帝一口气点了十万兵马救援。
明亮如星的眸子闪过一抹锋芒,时吾君握了握拳,“既然无人围困大营,为何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军报传来?为何王府送信的探子,会伤痕累累的回来?”
周锦素来机敏,闻言立时听出玄机,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凉。
若是大孚没有人围困大营,那么为何营中没有传回正式的军报?若是大孚胆大包天围困大营,为何堂堂大泱,竟连大孚出兵人数都探不准确?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那,我们如今该……”周锦拧住眉头,他不过是一个管家,就算为厉晫所重用,也不过是听吩咐做事,这等军政大事,他拿不了主意。
时吾君没有慌,她微微侧了头,一边思索一边道:“无论是军报不至,还是消息不实,都说明朝中必然有人从中作梗,就算我们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即刻出兵救援,也未必就能及时赶到。”
周锦忠心非常,他原本以为是大孚可恶,如今听说是被朝廷之人所害,双眼狠得全是血丝,“肯定是权……”
“现下说这个没有用。”时吾君摆摆手,回身看向高高的宫墙,“军报不会总也不到的,谁也没胆子压住这个消息,但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迟个一日半日十天半月的,总也说得过去。哼……”她轻哼一声,冷笑道:“他们怕是以为,王爷已经……”
周锦浑身一抖,下意识就反驳道:“不!绝不会的!”
“当然不会!”时吾君淡淡瞟了他一眼,明明淡如长河的眸子却泛着傲然的光泽,“区区大孚,能将王爷奈何!”
就算她不是重生而来,笃定厉晫便是天之骄子,就算是上一世,她在不知道厉晫会不会是个明君之时就确定,在同时期的战场之上,没有人回事厉晫的对手!
哪怕他手中只有区区一千人马,亦,没有!
周锦振奋了一下,身为忠心的下属,只要主家不慌,他便心有定数,琢磨了一下时吾君话中的含义,“既然告知皇上无用,那么属下这就……”
“虽然无用,但该说的也还是得说的。”时吾君打断他的话,道:“你喊我出来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知道我得到消息了,若我不同皇上说的话,等于告诉他们我们自有办法,定会被他们防备,派出的人弄不好还未出帝都就会被他们劫下来。”
周锦咬牙道:“那,该怎么告诉皇上?”
被时吾君的镇定所感染,他也不再那么慌乱了,考虑的事情周全了许多。眼下的情况,就算是他们拼着府中探子被皇上知道将消息递上去的话,皇上多疑,肯不肯信还未一定。
若是皇上不信,不止不能麻痹敌人,反而将王府的消息渠道给暴漏了,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时吾君手腕一动,一枚黑色的铁牌坠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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