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春棠没办法解释,她呆了半晌,忽然大叫起来,“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有人要害奴婢!李大人你要为奴婢做主啊!”
李木禾道:“你说有人害你,是谁要害你?”
“是……”春棠怔了一怔,“是严大用!对!是他!是他写了字条诱奴婢出去!是他打晕了奴婢!是他……”
李木禾猛地一拍桌子,一直平静无波的神色忽地转厉,“莫非你要说是他杀了自己的妻子?”
春棠略显疯癫地“哼”了一声,“不过一个阉人!哪来的夫妻情分!你当那夏杨是真的……”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不妥,讪讪地闭上了嘴。
“你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官还是那句话,严大用为何要害你?”李木禾眉头一蹙,道:“还有,昨夜严大用因为担心夏杨姑姑,一直等在冷宫门口,有很多人看见,所以他并没有去御花园,也没有去到你的屋子,他又如何害你?”他见春棠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不由轻叹一声,“本官先问到这里,春棠姑姑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不说实话的话,谁也帮不了你。”
他站起身来,揉着眉心出了审讯室。
评事跟了出来,道:“真凶既然已经找到了,大人为何还如此忧心?”
李木禾瞧了他一眼,“真凶?你是说春棠?”
“事实俱在,不就是春棠?”评事道:“有人见到春棠去过御花园,又从她房中搜到了本该在夏杨身上的金子,还有她房中的剪刀……哦对了,还有包金子的帕子,下官找严大用确认过了,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夏杨的帕子。还有那件衣裳,那件衣裳可是铁证!”
仵作断定,夏杨尸体口鼻之中有淤泥,显然是溺水而死。但她身上并无其他淤痕,指甲又在冰面上抠出血来,死前应该并未遭到捆绑且剧烈挣扎过,又观其头顶鬓发有扯脱的痕迹,所以很有可能是被人揪着头发按在水中溺死的。
春棠有些拳脚,力气大,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春棠将夏杨活生生按在水中溺死,夏杨拼命挣扎之下抠破了手指,金元宝和剪刀双双掉进了水里,春棠的衣服也因此沾到了池泥和干枯的芦苇屑。
若说有人能证明春棠去过御花园还不够的话,那么这件能证明春棠接近过水池的宫装,可以算是铁证了!
“可是还有太多疑点。”李木禾摇摇头,眸子深沉如水,“至少,我不认为夏杨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还舍不得放下那块血玉!”
如果夏杨剧烈挣扎过,那为何不用上两只手?要知道,那可是生死之间啊!也许她用上了两只手,就能挣得一命呢!
为何要死死握住那血玉?
或者说,她的手里本来没有血玉,而是被人后塞进去的?
评事轻轻“啊”了一声,眼珠一转,“大人说得极是。但……”
李木禾询问地看向他,评事的话又收住了,笑了笑道:“但大人已经一夜未曾休息了,还是先去歇歇吧,这个案子……”他眯了眯眼,“按大人这么查下去的话,兴许长着呢!”
李木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评事年逾五旬,已经在这个职位上呆了十年以上,未曾进一步也未曾退一步,显然对分寸的把握极为难得,如今看来,眼光也极为精准,他温吞地一笑,“多谢崔评事关心。”
然而,这一次,他们两人却都料错了。
李木禾一觉醒来收到消息,春棠刚刚死了!
他着实震惊不已,他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究竟怎么回事?”他一边同崔评事急匆匆地往监牢里去,一边问道。
崔评事脸色也不大好看,道:“这事说来……唉,大人您前脚刚去休息,后脚权王就到了,提出要见春棠姑姑……”
李木禾脚步一顿,肃然的眼光扫向他。
崔评事也是一脸无奈,“那可是亲王,谁人敢拦?当然当然,这事也不是下官能做主的,下官没胆子拦,也没胆子放王爷进去,便只有向上请示……”
李木禾道:“莫非是高大人应允的?”
崔评事一摇头,道:“并不是,彼时高大人进宫去了还没回来,是詹大人同意让王爷进来的。”
李木禾紧紧锁了眉头,大理寺少卿,詹莫如,在任大理寺少顷之前,是刑部郎中。
崔评事见他脸色,有意缓和道:“这事也怪不得詹大人,权王爷说奉母命来问一问,春棠究竟为什么要去偷死人身上的金子,莫非是嫌主子的赏赐少了不曾。这便又扯上了贵妃娘娘,更是不好拒绝,况且那权王爷彬彬有礼的一派和气,也实叫人落不下脸子……”
李木禾道:“春棠是在权王爷进去之后死的?”
“那倒不是,春棠她……”崔评事正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审问的屋子,再次见到一室血污,他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对面露隐怒的李木禾道:“权王爷才进来,还没等和春棠说上几句话,相王又来了。”他轻轻一叹,道:“他也是为母妃来的,想要从春棠口中问出当年德贵妃落水的真相。”
“便是皇子亲王,也没权力在大理寺严刑逼供!”李木禾咬了咬牙,忍了几忍,道:“莫非春棠被相王打死的?”
相王果然不愧残暴之名,从这满室的血迹便可见一般。
崔评事又摇头道:“这倒不是,虽那相王刑讯手段之残忍下官也是……不过下官瞧着,王爷下手却还有分寸,毕竟春棠一死,玉美人就是真有冤屈也难昭雪了。那春棠……”他的声音沉了沉,“是咬破口中藏毒的牙齿,服毒自尽的!”
李木禾一怔,眼底闪过一阵微光,“当时……何人在场?”
崔评事道:“相王来之后,权王就离开了,相王审讯春棠的时候,下官还有一众守卫,都在。”
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没办法下毒,莫非春堂是熬不住酷刑自杀了?
李木禾兀自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不可能!
“当时詹大人在什么地方?”
崔评事道:“当时詹大人见王爷刑讯逼供,又不敢拦阻,便亲自去找高大人了。”
李木禾点点头,这就是了,相王无权擅自刑讯大理寺的犯人,春棠是久在宫中的老人了,不会不知道厉旸这么做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她咬一咬牙就挺过去了,且她也心知肚明在她吐出实情之前,厉旸并不会要她的命,性命本来无忧的情况下,她又怎么会轻易服毒?
他正深思着,崔评事在一旁小声道:“大人,事已至此,詹大人已经在拟请罪折子……依小人之见,之后的事,大人还是不要插手才是。”
李木禾缓缓回头看着崔评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评事躬着身子,低垂着眉目,道:“皇上的意思是命大人查清夏杨之死,如今凶手已经找到了,大人也算可以交差了。至于春棠的死,就算大人不插手……”他松垂的面颊一动,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相王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李木禾容色一凛,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血淋淋、却空荡荡的室内,沉声道:“是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春棠的尸体在哪儿呢?”
荆王府,清光楼。
厉晫躺靠在床头,一张蜡黄的脸气得仿佛马上要背过气去,他指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又用颤抖的手指点着面前站着的厉旸,断断续续地道:“六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吾君坐在一旁又是劝又是帮他揉着心口,回眸看向厉旸,恳求道:“六弟,王爷如今身子不好,你有什么事不能……”她眼角瞥了眼那尸体,不忍地别开头去,“有什么事,非要这么说呢?”
厉旸执手道:“五哥、五嫂,今日都是我莽撞了,实在是对不住。但我不过是想请五嫂确认一下,这人的死相,是不是和当日在荆王府服毒自尽的丫鬟云火一模一样?”
“咦?”时吾君惊讶地看着厉旸,“云火……”她这才又狐疑地仔细看了眼那尸体,吃力地辨认了一阵之后方才认了出来,她震动地站了起来,“这不是……这不是温贵妃娘娘身边的春棠姑姑吗?她怎么会……”
“五嫂!”厉旸本就没什么耐心,事关母妃更是一刻也等不及,竟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时吾君将她扯到春棠身边,冷声道:“五嫂请仔细看看,她服的毒药,是不是和那个云火是同一种?”
“放肆!”
厉晫神色一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时越琊晃身上前,将厉旸与时吾君隔开,垂首道:“请王爷自重!”
厉旸阴狠地等着越琊,冷哼一声正要发作,时吾君及时开口,道:“六弟,这春棠的死相虽和那云火有些相似,但毒药致死,大都七窍流血,这……我又不是大夫,我也分辨不清她服的这毒和云火是不是同一种啊!”
厉旸道:“那谁能分得清?阮没石?”
“阮先生最多算是一府医,他的话怕是难以服人。”时吾君想了想,道:“六弟不如去问问高大人,当时的案子是他审的,云火的尸体也是验过的,想来卷宗里会有记载,大理寺的档案,是最公正可靠不过的。”
厉旸闻言掉头就走,走了几步方有些明白了,扭头上下看了时吾君几眼,冷声道:“其实五嫂不是怕阮没石不能服人,而是想置身事外吧!”
如果是阮没石来证明春棠和云火死于同一种的毒药的话,那就相当于荆王出面证明害他的人是权王,而显然,这两口子并不想这么做。
他又看了看方才因怒而妄动、正喘息不已的厉晫,“五哥,身为人子,当年德贵妃落水之事你就半点不怀疑?如今真凶就要浮出水面,你却仍想着独善其身,这般怯懦的作为究竟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体,还是你……”他想起厉晞说过的话,“你早便知道这件事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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