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詹莫如在立储之事上不惜冒着被自己厌恶的风险也直言以对,若不是得他提醒,今日御前应对怕要出问题,故而厉晞如今对他很有几分信任,见他提出异议,便认真地问道:“詹大人何出此言?”
詹莫如道:“殿下,立储之事,明眼人皆看得出是陛下假托两位娘娘之意愿加以推脱,简单说来,陛下的意思原就是想把大家的怒火引到两位娘娘身上,可大家的怒火说到底都是因为殿下而起,这个时候一旦两位娘娘其中任何一位出事,陛下会不会以为最先怀疑殿下?”他沉稳地道:“臣以为,就算要对玉婕妤娘娘做什么,也不急于一时,眼下还是一个稳字诀,保存实力为上。”
他话音一落,厉晞尚未答话,贺兰萧很快接道:“就算陛下怀疑又能怎样?只要没有证据,谁能定殿下的罪?”他上前一步,看向厉晞,“殿下,臣可以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詹莫如拧了拧眉,正色道:“贺兰大人此言未免太过托大了,凡事只要做过必有痕迹,只在于有没有人能够发现罢了。”
贺兰萧抖了抖袖子,冷冷道:“不会存在那样的人的,就算存在只要萧现将此人除去,也就是了。”
詹莫如没有一味同贺兰萧纠缠,他转而向厉晞道:“殿下,臣以为贺兰大人最初所言甚是,殿下您眼前并未失去帝心,只要您稳得住,东宫之位一定来得光明正大,实不必将眼光拘于区区后宫之中。”他的声音十分平和,仿佛方才并未和任何人有过争执,“臣以为,殿下当务之急是做好分内之事,以绝对的才干和能力征服更有能力的人。”
厉晞反复品味了一会他的话,忽然灵光一下,恍然大悟道:“詹大人说的是王叔!”
詹莫如笑着点了点头,道:“安乐王虽然多年不涉及政务,但他这么多年一直是陛下最宠信的弟弟,单凭这一点能够得到的利益就已经够多,更何况他本身也并不是一个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
厉晞道:“可王叔以往对我们这些侄子并不亲近……”
詹莫如笑道:“以前是以前,但至今日安乐王为殿下开口之后,就算安乐王自己不承认,但在陛下眼中,他的心早已偏向殿下了,殿下莫不如就趁此机会将安乐王拉拢过来,臣料想,安乐王也是识时务之人,此等状况下,与其明哲保身,不如放手一搏。若是能因此事能真正争取到安乐王的支持,对殿下日后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是九五之尊,都有莫大的好处。”他淡淡道:“臣以为,殿下应该始终将目光放在前朝才是,这才是王者的气量。”
厉晞窒闷的心虚忽然开阔了许多,他反复思量一阵,不由信服地点头,道:“詹大人所言……”
“殿下!”贺兰萧忽然开口道:“殿下,臣有一言。”
厉晞欣喜的神色猛地一收,脸上露出淡淡的不悦,但贺兰萧毕竟忠心耿耿,且素来做事也极有思量,又沾亲带故,实不好直接发作,便压低了声音道:“贺兰大人还有什么想说?”
贺兰萧道:“殿下,臣执意要求殿下除去玉婕妤娘娘,并非只是因为方才所说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臣方才并没有说明。”
厉晞挑了挑眉,疑惑道:“还有什么原因?”
贺兰萧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看了看四周的人,皱眉想了想,低声道:“此事……臣只能同殿下一个人说。”
厉晞拧眉,旁人也觉得十分不满,再此的都是殿下的心腹,若说彼此攻讦或许是有的,但若是贺兰萧说出的事是涉及殿下利益的,那么他们谁也不会泄露出去的!
但贺兰萧缺不准备让他们知道,这说明他根本就不信任他们!
厉晞也是为难,若答应贺兰萧的请求,看在旁人眼中,那便显得他对他们不够信任,若是为此令彼此生分了实在不好;可贺兰萧虽然做事有些独断,但素来是以他的利益为第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若是他说不方便被别人听到,那么将要出口的话肯定是不方便对人言说的……
正在为难之际,詹莫如温温一笑,道:“天色不早,拙荆一早嘱咐微臣早些回去,殿下,请恕臣先行一步。”
詹莫如带了个如此自觉的头,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均寻了个囫囵的借口告辞离去——他们都不傻,不论是被屏退或是听到什么皇家秘闻,对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和荣华富贵几乎没什么用,那么还不如送权王殿下一个人情!
故而没用多少时候,除贺兰萧之外的人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厉晞这才坦言问道:“姨夫,这回是什么原因,你可以说了吧?”
“此举实乃迫不得已,殿下恕罪。”贺兰萧先告了个罪,随即低声道:“那玉婕妤……殿下难道就从来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厉晞一愣,随即苦苦思索一阵,茫然地摇头,“从不曾觉得。”
贺兰萧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两个人无论性情和气质都相差很远,也不怪您想不到此处。”他顿了一阵,道:“殿下仔细想想,玉婕妤娘娘与瑚琏郡主是不是颇有仿佛?”
听到“瑚琏郡主”四个字,厉晞冷不防打了个激灵,“瑚琏郡主?不会吧?瑚琏郡主和玉婕妤?”
他反复将两个人的名字叫了几遍,拼命地回忆着当年瑚琏郡主的模样,“本王记得瑚琏郡主女生男相,可那玉婕妤分明是娇美艳丽的美人,她们两个哪里有什么相似之……”
话没说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如闪电般花开阴暗的天幕,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喃喃道:“她们的眼睛……”
瑚琏郡主死时,他已经及冠了,尤其对瑚琏郡主此人平日就注意颇多,如今虽时隔多年,那女人的音容笑貌仿佛仍在眼前。
她女生男相,不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并不是说她的五官就生得丑,相反,她的五官皆十分精致,只是不知为何凑在一起就别有一种男人的飒爽。反是那玉婕妤,除了眼睛之外的五官皆不耐看,可组在一起,实在与那双眼睛十分相配,本是七分的容貌也成了十分,显得分外娇美妖娆。
不说一眼看去的长相,但就说性格和气质也是一目分明,若不是今日得贺兰萧提醒,他怕是一辈子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可是……”厉晞仍有些不确定,“或许之是巧合,或许父皇并不曾注意到……”
当年的事他也是经历过的,他亲眼看过明光帝是如何宠爱玉婕妤的,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只凭一双很难发现的眼睛竟会令明光帝这般神魂颠倒!
这可能性也太低了!
毕竟明光帝当年从未表现出对瑚琏郡主有意啊!
贺兰萧道:“若是巧合,为何玉婕妤刚一如宫就宠惯六宫,她是有过人的容貌?尊贵的出身?高雅的性情?温柔的体度?有满腹的诗文?”他摇摇头,道:“她什么都没有!若是不因为那样一双眼睛,她怎么会入宫,怎么会受宠?怎么会生下子嗣?怎么会被从冷宫里放出来?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明知是冤枉,皇上也会无动于衷的。还有……”他很是踌躇一阵,最后一咬牙,道:“还有一事,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贤妃?”
“贤妃?”厉晞一愣,不明白贺兰萧为何会在此时提出这件事,“她不是时家的女儿么?对了,若她尚在,老五媳妇还得称呼她一声‘姑姑’,她怎么了吗?”
贺兰萧道:“那么殿下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厉晞道:“不是说病死?”
贺兰萧摇摇头,眼中流露出一种隐秘的杀意,“不,贤妃,是因为想除掉瑚琏郡主而被明光帝赐死的!”
一向十分注意仪态的厉晞、就连方才捶桌子的动作也做得无比优雅的厉晞,就那么瞪大了眼。
一时间温暖的书房像刮起了凌冽的寒风,冷得就如同屋外的寒夜。
权王府外,詹莫如上了自家的马车,提笔写了一张字条,又搓热了手,将鸽笼打开,抓了只灰白相间的信鸽出来,将字条塞进爪子上吊着的细竹管上,挑开车帘,将信鸽放了出去。
“玉婕妤……么?”
厉晫松开信鸽,看了眼上面的字条,随即不屑一顾地扔到一边,“二哥如今的本事越发回去了!”
时吾君拿过那字条看了几眼,仍到烛火上烧尽,笑道:“权王的本事一定是不如荆王您的,那么不知道荆王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此番立储之事,眼看着是平息了,但其实仍然有很多能够利用的机会,玉婕妤是其一、安乐王是其一,但还有一件事,他们都忽略了。
厉晫扬声一笑,道:“父皇不是说,要替安乐王找个好差事么!吏户礼兵刑工,本王觉得,唯有吏部,方能尽显王叔之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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