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对三姨太说,林荣是她救下的,林荣自己夜里跑了,这是苏达万万没有想到的。
事情还得从三姨太去往京城,苏达来苏州说起。
七十多岁的苏达,不顾年老,只是一味地催促车夫加速,从京城到苏州,一路上苏达根本就没有下车,硬生生地在车上度过,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马不停蹄。
苏达这回从京城南下,算是半公开的了。一路上苦了各地的将士,夜里都得派大队人马护送她。
十多天后,苏达终于到了苏州,到了苏州的苏达,直奔知府的大牢而去,苏州知府并没有得到上面的指令,他不知道这位来势汹汹的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是谁。
苏达手里拿着马鞭,根本没有时间跟知府啰嗦,我们说,这个时候的苏达身边的宫女,就起了作用。她直接告诉知府大人,亮出苏达的身份,吓得苏州知府衙门里的众人魂飞魄散,这个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哪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苏达进了监狱,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关押林荣的监所,如苏达的祈愿,林荣果然安然无恙,只是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慌张的神色。
苏达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荣,十几年前,就为了她,自己奔波于京城与苏州之间,劳苦担惊受怕就是为了她,那一刻,苏达久久地看着林荣,眼泪夺眶而出,没错,这个小姑娘太像大康的先皇后了!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若是早些找到她,她哪能遭这么多的罪?!
苏达颤抖着手,上前抚摸着林荣的头,林荣眼里除了惶恐,什么也没有。她不认识这个老人,不知道她是谁。
“荣儿,跟我走!”苏达擦了把眼泪。
林荣站在那里,嘴嗫喏了半天,才问道:“带我去哪儿?”
苏达眼睛闭上,却闭不住眼泪,太皇太后要是看到这一幕,不知该有多心疼。这就是当今的大天朝的公主?这就是太平盛世下被关在大天朝监狱的大天朝的公主?
苏达再也忍不住,她抱着林荣就嚎啕大哭。她哭林荣命运多舛,她哭大康做个父亲有多可怜,她哭太皇太后的一颗红心可天鉴。
太皇太后她老了,她就想见见这个未曾谋面的曾孙女儿,这个野生的增孙女的模样,她是那么急切地想知道,林荣活得到底怎么样?!
这就是大天朝的编外公主?看着她一个老宫女,都吓得不知所措?
苏达身边的宫女,呵斥周围围观的狱卒。狱卒吓得瞬间作鸟兽散。
苏达哭了一阵子,拉着林荣的手,往外面去。
“荣儿,你没有罪,姑姑这就带你走。”苏达道:“带你去一个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没有人敢对你翻白眼的地方!”
林荣左右看了眼,迅速把头低了下去,这么些天来,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吓人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到了现在,林荣除了眼中的恐惧,她的心似乎已经麻木了。
现在,苏达就坐在知府的大堂,听着知府大人站在那里,满头大汗地介绍着林荣的情况,他在这个太皇太后的红人面前,不敢隐瞒,他知道太皇太后散布在全国的人有多么厉害,他隐瞒不了,他告知林荣被孙大牛带到半途私放,又被他派去跟踪的人给捉了回来的事。
正如三姨太所料,这是钦差大臣的计策,就是送孙大牛一个顺水人情,了却他要帮助一个儿时相伴的小伙伴的愿望,即便他知道林荣又被抓起来,他也就不好抱怨他的义父没有出手相救了。
你孙大牛私放了,义父没有怪你,而是想办法在皇上那里给你把事情盖过去,如今林荣又被官府抓了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只有感激义父在皇上那里帮你打掩护了!
“把林荣的名单从叛党的亲属一栏抹掉,以后,林荣就是我的人了!”苏达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她对知府大人道:“我希望知府大人能给老奴这个面子!”
“达姑,下官照办就是!”知府大人的汗珠越来越大,为了替自己说点好话,知府大人道:“这个姑娘在大牢里,并没有受到侮辱······”
“难道这不是大天朝的条例写着的么?”苏达耷拉着眼皮,把林荣就抱在怀中,口中又道:“太皇太后提起下面的乱来,就会大发脾气摔东西!”
知府大人的后背也湿了,他的身子在发抖。
“知府大人,那老奴能带她走了么?还需要什么手续么?”苏达挖苦道。
“达姑您提人,无需任何手续!”知府大人见苏达已经站了起来,向外面去,他一揖到地:“下官恭送达姑!”
“荣儿,咱们走!”苏达半揽着林荣,向外面去。
林荣不知道这个苏达是谁,林荣一直在想,这个老人一定是很有地位,一定家里很有钱,她能说到当今的太皇太后,就说明她们的关系还不错,她能有太皇太后的这层关系,那救一个叛党的亲属还不易如反掌的?!
那么,她为什么要救自己?林荣心里还是一样的慌张。莫非······
林荣想,她家有什么孙子曾孙啥的,看自己有几分姿色,捞出来做妾啥的?可是,即便自己愿意,自己也是有身孕在身的呀,谁还愿意要这么一个女孩子呢?
林荣只是在胡乱地猜测,她也不知道老人家救她出来是什么缘故,林荣也不敢问,林荣只知道现在自己安全了,跟着这位年纪很大的老人,她就安全了,她就不用担心那狱中许多鬼魅魍魉的模样了,不需要听到半夜里狱中女人那吓人恐慌的声音了,不需要听到那些男人发出低沉的嬉笑声了,太特么吓人了。
林荣在许多个夜里,都担心自己的监里忽然进来一大堆男人,然后嬉笑着来撕她的衣服,来摸她的身子,林荣经常在半夜里做着这样的噩梦,然后被自己的噩梦吓醒,然后就坐在那里哭,脱脱哭,无助地哭,感觉老人们常说的地狱,也莫过于此了。
林荣很想一头碰死在狱中,又在心里生出一线生机,林荣被换了监所,她被重新抓回来后,监所的婆子告诉她,说她的干娘一直在外面活动救她。
婆子们给她开小灶,做鸡给她吃,做红烧肉给她吃,林荣哪里吃得下,每一顿饭,她都以为她的末日到了。据听说,女孩犯人被砍头之前,是要被破身的,这特么是什么破规矩?!林荣想,自己即便说出自己有孕在身,他们会放过自己吗?!
林荣被扶上车,到了苏氏制衣,林荣一眼就认出那个李氏,林荣看到熟人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但是那开心在林荣的眼中只是稍纵即逝。
林荣有时候很恍惚,自己安全了?不会再次被抓进牢里?
林荣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永远是一副慌张的表情。
“荣儿,别怕!”苏达道,“在我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姑娘,您别怕!”宫女安慰道。
“小姐,你不用害怕,师傅她老人家很好的,啊?!你不要怕!”李氏安慰道。
林荣精神还是有些恍惚,自己不是在做梦?大牛哥把她放了,又被等着她的捕快给抓回来了,自己就不会再次被抓回去?
林荣被宫女带去洗了澡,换上苏达亲手为她缝制的旗袍,真的很好看,真的很合身,真的很贵气,但是,林荣的眼神里还是恐慌。
苏达一直在给林荣心里疏导,她想,不能把这么一个满脸惊慌神情恍惚的林荣带去见太皇太后和皇上吧?若是那样的话,有多少人要遭殃苏达心里没有底,林荣现在这样,那都是被吓的呀!!敢把大天朝公主吓成这个鬼样子,作为她爹的皇上,作为她曾祖母的太皇太后,不气疯才怪,不杀人才怪!
这一夜,苏氏制衣的房间里静悄悄的,门被拉开,都没有一点儿声响,林荣拉门的时间,起码有两分钟,她是慢慢地,慢慢地,害怕门有声响,然后,林荣悄悄地出去,悄悄地下了楼,悄悄地拔下面小院子的门闩,林荣拔门闩,起码也用了两分钟,她害怕拔出一点点声响。然后,从门缝里出去了,林荣消失在了黑夜里。
林荣出来,什么行李也没有带,那样太容易暴露了,她在白天,早已私下里藏了孙大牛给她的一百两银子。
捕快把她带回苏州大牢的时候,对她很好,没有给她换囚衣,那一百两的银子,就在她的身上,没被发现,发现了也没人敢拿。
出了苏氏制衣的林荣,再也不像在苏达跟前的那个恐惧的小姑娘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口气跑到了车行,雇了一辆车,在天亮之前,她出了苏州。
林荣记得,她上回跟三姨太出苏州的时候,就是这家车行,林荣对那个车夫印象很好,觉得他人实在、可靠,作为单身出远门的林荣,觉得有他在自己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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