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只好叹气道:“那你须得拿个纸来记好了。”
“……婶母你也太小瞧我的记性。”
梁氏笑着摇了摇头,开始细细的讲给她听:“这个黄色的牌子方才已经提过是银库的,这个蓝色的,是支取米粮用……”
戚素一一认真记在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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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戚素走了一趟府里头的库房。
府里头的人如今进阶已经知晓如今风是朝哪吹,只是不论什么时候总会时不时冒出几个刺头来。
戚素原本并不打算趁这时候发落,如今距离老夫人寿辰已近五日之短,无端端在这时候惹出事端来怕是要招老人不开心。
可是没法子。
采买单子两日前就已经悉数发给下面的这几个管事头头,自那之后戚素便再没过问。如今看着面前这几个手里捧着账本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管事并着婆子,心头冷笑。
拢水搬了把椅子,就搁在库房的正正门口。
戚素整了整衣摆,面无表情坐下。
底下的几人深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只是这小丫头掌钱,实在不能叫人信服。
旁的不说,若是今日起这对牌到了她手里,这小丫头一是一二是二的不懂规矩,说他们私吞了这里头多少油水。
那就不好玩了。
听闻这位从前起就是个禁不住事的,如今在她面前打打太极糊弄过去,暗地里该采买的还是要采买,只要叫这小丫头知晓这家不是那么好掌的,哪怕凭借这寿宴,也甭想着立威。
戚素嗤笑一声。
她当然知道下面这些人垂下的脑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看不起她罢了。
可人终归是要刮目相看的。
她早就今非昔比了。
“赵管事。”
有一人出列。
戚素对着他,声音陡然间变得凌厉,“你将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那位赵管事倒是颇沉静。
“回大小姐,寿宴所需食材还未到京。”
“为何还未到?”
“这水路不好走旱路又走不得,生鲜之类运回京城常常拖沓多日已是常事,小姐怕是……”
“呵。”
那赵管事抬起头来看她。
戚素坐的地方略高些,也是为了助长气焰,“你是想说,我没什么管家的经验,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可是?”
赵管事:“小的不敢。”
“我看你模样长得倒是周正,怎么着人就恶心到这种地步?”
那赵管事明显的被吓了一跳。
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大抵在人前说出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是不被允许的。
是以在场所有人都对她突然口出恶言惊诧不已。
戚素道:“我且告诉你们,今儿个下午我要是再看不见该采买的东西都实实在在到了库房里,你们就通通给我走人。”
她语气并不咄咄逼人。
原本只是个小姑娘罢了,可这些个管事同婆子却莫名都被震住。
只是还有个别不信的。
有个圆脸的婆子高声道:“我们都是正经招进来的人,又不是人牙子贩过来的,还有不少是家生子,岂是小姐你想辞便辞了的?!”
戚素抬头面无表情看去。
“不信?”
那婆子抿唇不语。
“拢沙,去拿这位的身契,将该赔的赔给她,从此她便不是咱们镇国公府的人了。”
拢水领了命退下。
那婆子瞬间急了:“你,你怎么会有我的身契?!我分明是夫人的人!”
这里的“夫人”大概就是沈氏。
戚素哂笑道:“我心里这府里只有一个二夫人还有一个老夫人,不知你说的是哪位?”
她顿了顿,像是刻意般整了整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接着道:“哦,是我记性不好,若你说的是住在我们大房偏院里头那位,那你的如意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你什么意思!”
戚素啧啧了两声道:“你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
那婆子立马闭嘴,只是周边站着的几人都能在突然静默的空气中听闻她的粗重的喘气声。
“你家夫人,哦不,偏远那位夫人她如今自身难保,你可还想着她来保你?”
虽说在场的人都知这是事实,只在这少女口中被如此毫不留情的被道出,才终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苍凉感。
拢沙此刻已经回来,手里握着一张契书,看上去像是身契。
只是那婆子依然在垂死挣扎。
“你凭什么叫我信你?”
哈,戚素这下是真觉着这对手蠢得有些可怕。
“你好像还没看清局势吧这位,嗯,婶子?现下你并没什么同我讲话的权利。”
“换句话来讲,你爱信不信,关我什么事?”
她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人道:“把这位嬷嬷的一众事宜料理好了之后便除名罢,我看她好似也并不是十分在意。”
拢沙道了声是。
那婆子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周身的支撑似的,就要瘫软在地之时身旁有人扶了一扶才勉强站住。
戚素满意勾唇。
以为她就没有底牌么?
戚柏早在将这些事委派给她的时候一并将这些人的身契都要了过来。
如今这些人里头,没谁能奈何得了她。
“其余人想清楚了便该干什么干什么罢。”
余下众人皆行礼告退。
只余那婆子一人。
没人扶着,她立马便瘫在地上。
戚素也不看她,其余人因着这位突如其来的母夜叉一般的大姑娘下了命令叫他们哪凉快哪带着去,因此上并没人敢来扶她。
人都作鸟兽散后,显得这人似乎格外可怜。
戚素却并不同情。
恶人须有恶人磨。终归都是自己造的孽。
不是人人都值得宽恕。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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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肃侯府。
晚上掌灯时分,俞莳乔到了自己的小院。
清弦凭空出现在书房门口。
俞莳乔倒并没被吓到,只是皱着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清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俞莳乔面无表情:“可是暗卫统领又不想当了?”
“不不不,想当,想当。就是,主子,您书房里……有客人。”
俞莳乔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客人该是会先从正院经过,为何他并没瞧见。
清弦却道:“主子您……自己看罢。”
“下去领棍子。”
清弦没有问为什么,只道声是。
这是对主子私人领地的侵犯。
没得到俞莳乔的允许随意将人放进去,的确是该受罚。
只是那位,谁敢教她站在外头啊……
那只怕会被罚的更惨。
俞莳乔毫不意外对上了戚素。
其实在外头与清弦说的几句话间他便大致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至于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什么样人也敢随意放进去。
他在门口瞧见她,站定不语。
戚素听见门声响动。
回身道:“回来了?”
那神情,俞莳乔恍惚间觉着,他们好似是已经成亲多年的夫妻,贤惠的妻子温柔的对着奔波了一天的丈夫问话。
可他们不是。
且前一天他才刚刚做了不好的事。
俞莳乔仍是不答。
戚素自顾自道:“我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进来了,是四喜带我来的,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伶俐的丫头,简直什么都会。哦还有,听闻今日有位自称是四世古玩的掌柜去寻过我,只我当时恰好有事要忙便没有见,你不要介……”
话方说到一半,就被人紧紧一把搂进怀里。
戚素分明说话说得好好的,眼眶里却在一瞬间蓄起了泪掉了下来。
将将掌灯的屋子里头明亮十分。
戚素却对眼前的一切景象毫无感觉,唯一能感知到的是箍着自己的这个怀抱有多用力。
于是终究明白,有些人就是这样霸道,能没有因由的就叫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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