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琰全程目睹了这一场闹剧式的拉锯战。
他感到心惊的不是父皇似乎看出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是自己在决定这件事之时有多蠢。
那两个人一唱一和杀了个回马枪绝了他所有后路。
那么接下来，他未来妻子的母族里除了那两个不甚争气的后辈还在朝廷里挂着只领钱不干活的虚职之外。
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助力。
全盘皆输。
分明一开始盘算得好好的，最后缘何变成这般模样。
他得找个人来恨。
不是父皇，不是将嫁进来的王妃，也不是张兼。
是俞莳乔那个本不该冒出来的贱种。
如果非要找个失败的理由，那定是俞莳乔借着父皇对他的宠爱嚼了什么舌根子。
或是给了张家什么不该给的信号。
他以为这就能打击他到从此一蹶不振？
呵，也太小瞧了他。
不过是把过去初初有了第一个王妃的那几年日子，再重新过一遍罢了。
他才不怕什么光阴蹉跎，只怕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最终落入他人之手。
俞莳乔不是能耐得很么？江南富庶地声名显赫的大商贾，成日里抛头露面的。
要知晓他在干什么还不是件容易的事么？
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他就不信抓不到这人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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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俞莳乔对家是没什么概念的。
只记得很大的院子，很高的院墙，还有与华丽的宅子不般配的常穿粗布裙衫的母亲。
后来她不在了。
就变成了更大的宅子，数不尽的下人，还有衣衫华丽缭乱穿梭的人。
还有周家的人，大人小孩老人。
新的母亲，还有以前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父亲”。
理所当然还有他真正的父亲。
在这数不清的灰色的过往里，周瑾谦是很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少时好像很调皮，却总能把功课学得很好。
他说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是比他更高一等的人。
怎么个高一等法儿？
那个时候不明白，后来明白了也并没什么感触。
这个堂兄，在他这好似一直就只是堂兄。
是家人，是友人，是比养了他的父母更亲的人。
在他二十几年不长的年岁里，除了他磕磕绊绊自己明白的那些事，好多都是周瑾谦那二世祖让他懂的。
方才同他对峙，有一句话是真正想问的。
他当真是自己认识了好多年的那个周瑾谦么？
从以前开始他们俩之间就没什么东西是好争抢的。
盖因总有一人会让步。
那么这回呢？
俞莳乔独自负手站在明明灭灭的灯火里想。
须臾，静立许久的人中就有了些动静。
他扑簌扑簌没什么褶皱的衣衫，把上面尚存的一丝酒味儿就着冷风驱散。
然后，抬步缓缓朝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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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所料不错，今日里张兼便启程回了蜀州，只留了几个仍在京为官的子侄孙辈和明年将要出嫁的孙女。”
俞莳乔早知会是这个结果，没什么好意外，没甚兴致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前几日您要的画像到手了，是以前在镇国公府大小姐院子里小厨房里的一个丫鬟，据她口述，属下找到京里的一个画技尚可的秀才画的。”
“那秀才？”
“是个没什么根基的，自己也懂得没多问。还有那丫鬟，已收了银子回老家去了。”
俞莳乔点点头，问道：“画像呢？”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个窄小的布包。
俞莳乔结果展开，里面是两张小像。
第一章画上的少女衣着华丽，是同那人平日里的素淡全然不同的打扮。
再往上看，是少女带着笑的明艳脸庞。
俞莳乔看着，眼睛微微眯起。
黑衣人近乎诡异的发现，方才进屋时还一身寒气的他家主子，不知为何看着这画中人，好似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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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有人在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好牵挂，他一早便不会提前去想将来自己会被什么东西牵绊。
戚柏在以前也从未如此揣测过自己。
直到上月里儿子女儿双双葬身火海。
他才知道骨子里原本他最疼爱的是这两个发妻所出的儿女。
再然后就是这次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声称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还活着。
对方只留了字条交给了守门人，连身份都未曾透露。
只说素儿和子沣二人现在柳州城城内一家酒楼。
若是不信可亲自查探之。
他说不清自己看到这两行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本来是应该惊喜过后立马派人去寻的。
这是他曾在这一个多月里设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现下却不知道为何全变了模样。
他心里顾忌现在妻子才没有彻查，也因此在出事伊始就下意识的想他二人还活着的可能性。
儿子女儿死了他惺惺作态仿似失去了一切那般心痛，茶饭不思，连现有的妻女都很少过问。
他把他二人的衣冠厚葬，拿出了作为一个父亲能给死去儿女的所有一切办了场声势浩大的葬礼。
可现在本该高兴的时候他却踌躇了。
素儿他们若还活着会不会怪他？
若他们回来，现在的妻子呢？小女儿呢？
他为自己所不齿，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戚伯……”他近乎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开口。
“国公爷。”旁边的人答道。
“着人去柳州寻那酒楼，若看到人……不必作为，回京来告知我即可。”
那老伯兀自心下叹了口气，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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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莳乔按了按发痛的眉心，把两张小像叠了叠，随手夹在桌案上的一本书里，头也不抬地问：“行了，没旁的事便回吧，这一来回想你也是费了不少气力。”
“是……主子，还有一件事……”
“要说便说，不是说过了么，不要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他皱眉。
“那镇国公……似乎知道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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