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柏很是搞不明白，自己明明同这位武肃侯府的小辈并不熟啊，说严重点除却各家设宴请客是偶或点个头，平日里连上朝都不曾有过交流。怎么着今日就非要同自己拼桌了呢。
戚柏自认为没什么好同这位聊的。
难不成他是有什么正事要同自己商议？还是有事相求？
他怀揣着百般不情愿和满腹狐疑招来了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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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茬菜上齐之后，戚柏发觉自己真是想多了。
他琢磨了半天，那小子之所以等待半晌没碰那些已然凉掉的菜，并非是出于嫌弃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盖因他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女儿看。
戚柏终究是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沧桑感。
果真世事变迁，自己丢了女儿这一遭，不但又同女儿加深了鸿沟，且还勾来了这么一群不好招架的冤家。
他看向戚素的眼神不禁幽怨了几分。
戚素：……觉得整桌的人都在看自己。
怎么着她脸上是沾了饭粒么？
她最后仍是忍不下去轻咳一声，兴师问罪道：“周公子，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干净的？”
周瑾谦笑意未收，像是丝毫不在意人家亲爹就在一旁，十分不要脸道：“我只是在想，你果然还是穿女装好看。”
戚素：……
怎么她穿男装就不好看了么？穿掌柜的同款直裰分明就很潇洒？！
只她仍是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戚柏自从将她接走便沿路给她买了好多衣裳。心下总是觉着成日里穿男装实是委屈了自己女儿。
不知为何作为父亲好似总是希望自己女儿穿的招摇一些，选的尽是些桃红妃色品红橘色之类的裙衫。
戚素总觉着眼下秋末时节一层一层将自己裹成那样实是像个行走的被包扎好的礼品盒。即便是原身的亲爹……这样直男审美也是实不敢苟同。
眼下她身上穿的还是从那一堆明艳颜色里翻出来的还不算扎眼的一套青碧色的。水袖的裙子倒是很好看，只可惜天气凉了没法子露出来，外头还是披了件夹棉的霜色褙子。
她自我欣赏了一番，点点头道：“多谢夸奖。”
戚柏在一旁懊悔的要捶桌。
他干嘛好死不死的一定要女儿换女装，委屈一下她也比现在招人强上许多。
周瑾谦根本不顾戚柏是如何想的，左右戚素同这位父亲关系也不好。
戚素还要感谢这传言，如若不是原身本来同父亲就不冷不热，她眼下还要考虑该如何同这个比她心理年龄大不上几岁的父亲想方设法亲近。
想想就觉别扭得很。
周瑾谦默默观察了半晌，忽的纳闷道：“你好似一点也不惊讶？”
其他人听的摸不着头脑，然戚素却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问自己好像对他知道自己身份一事并无半分疑惑。
戚素：“早在知道掌柜的是什么人的时候就想到了。”她本来不想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但话至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口。
她头先突然老老实实同他行礼也是因着这层缘故。
谁知道皇子的堂兄是什么鬼。
谨慎为上。
戚柏在一旁听的直皱眉，这话的意思好像交情还不浅？怎么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周瑾谦懂了。
他喝了口茶，入口的一瞬间又嫌弃的皱了皱眉，低头瞟了一眼杯子后搁下。再抬头时已恢复了那副笑模样：“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富贵人，说起来大致还不如你。”
话里的意思，好像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
包括戚素“失忆”一事。
戚素就在对面看着他等他说话，把他的举止看了全套，心下不禁好笑，这人的杯子里还是店家泡的那种茶末子。
话是如此说，只是想必这样的最劣等的茶水要委屈这位少爷喝下去也是太勉强。
她只是半开玩笑道：“我并不清楚自己是谁啊，怎能随意得罪你？”话里并不见恭敬，可见是在套话了。
周瑾谦心甘情愿被套出了话：“我只是武肃侯府一介小辈，在朝堂上也不过吏部员外郎，不过泛泛罢了。”
戚素虽然不知武肃侯府是什么来头，但大致知道吏部员外郎是什么位置。
他所言太轻了，他的官职也并不像他语气中那般寻常。吏部是管什么的她还清楚，且员外郎说起来那是一部的副长官，除却侍郎外那就是实打实当家的。不论哪一朝哪一代，能管得着人事变动的诸如现代的人事科，那就是举足轻重的部门了。
不过若单论家世，此时此刻他确是比不上戚素的。
武肃侯府如今已近衰败，哪里可同势头仍劲的镇国公府相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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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柏已然被忽略了个彻底，见女儿也并没赶人的意思，只好端坐一旁静静听二人谈话。这时他倒是暗自点头，这小子对自己的认知倒还算得上精准。最好是别毫无自知之明的跑来招惹他女儿。
虽说眼下这光景显然是已经招惹许久了。
却听周瑾谦又道：“不要把我看成同俞莳乔那厮一般货色，我们可是门当户对的很啊。”
戚柏：……他的刀呢？
戚素也被这话很是惊了一惊，怎么这古人含蓄婉转的好习惯周临植同周瑾谦兄弟两个并没学到一星半点呢？
不过他方才是说什么？他同谁是不一样的？
她心中大致有了个猜测，看着一旁因着这人竟在他面前直呼皇子姓名而深感不妥的眉头皱紧的戚柏，仍是斟酌着开口道：“你方才说……”
“想问那是不是你家掌柜的是吧？有话为甚不能在我面前直说，我什么时候吓唬过你么。”他好似倏地收了笑意，像是真的在为这件事不高兴，“他叫俞莳乔，可听清了？”
戚素抿了抿唇，她向来觉着自己是个有话说话的人，可今日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人问这些话总是有些难以启齿的难堪在里头。
周瑾谦却一把拽过她手，这动作激的戚柏额角青筋突地跳了跳，他却似浑然不知般，伸出食指在她掌心慢慢画了许多笔。
原来那个人的名字，是这种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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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依然是一片漆黑，这样风大的时候，天上竟没几颗星子，倒有些奇怪。
二柱子风一般跑到后院厢房。
自戚先生走后，东家好似时时就是这样独自一人在房里，倒是也不见他去一店二店，只来了这边也并不露面，二柱子心下总觉得，东家好像在盘算着什么呢。
他扣了扣门，得到里面人准许后，推开门也并不进去，只是站在风口道：“掌柜的，先生他说账本上仍有些地方不明？”
俞莳乔从书案上抬起头，搁下手中的笔，道：“先生？”
二柱子觉着他们掌柜的现在这副模样绝不像是个正常人……
“是……是周先生。”
俞莳乔用手沾了站纸上墨迹，看了一眼，从旁的架子上又抽出一张崭新的白宣折了几折盖在方才那张纸上。
二柱子久久得不到回应，以为他是没有听清，正要再叫一声时听屋里人道：“你教他过来罢。”
二柱子道了声“诶”后正转身要走，忽听得身后人又凉凉来了句：“你告诉他以后有这种事直接来问我，不必次次教你来传话。”要当掌柜扶植的人做什么总这样婆婆妈妈不痛快。
“……是。”
二柱子心道那还不是因着您老人家近些时日都有些不大正常似的却又叫人看不出来的疯癫，周先生他这鸠占鹊巢者怎敢轻易出现在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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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后，周文拿着账本出现在俞莳乔房里。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开口。
俞莳乔终究是不耐烦了，他摔了手中沾了彩墨的方才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笔，当然只是甩在笔洗里，压抑着声音道：“不是有事要问？这样干站着是甚意思。”
周文看着那一盆五颜六色的终归于污浊一码黑的洗笔水，觉着东家就差把那笔当头摔在他脸上了。
他实是不敢开口。
只不过一瞬他还是想明白了，左右都是招惹东家不高兴，前进或是倒退都是要死，何妨死得快些。
于是他把着翻开的厚重本子走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着些：“戚先生她……从前描下的这些记号，小的实在是不知何意。”
俞莳乔抬眼看了看，是那本贵客名录。
他从周文手中接过来，翻了几页后道：“这是她为这些人的不同需要做的标记。”并没出现周文等人想象中的突然怔愣或是情绪发狂等等诸多不寻常反应。
周文见他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从中抽出一张用朱砂墨写的一张不知是什么玩意儿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大致扫了一眼，最上一排正是戚素画在账本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符号下面是一些文字说明。
“非本人到店不可扣钱”、“可与旁人同用”等等此类。
很详尽了。
周文恭敬道：“东家我先下去了。”
俞莳乔道：“你先等等，我有话同你讲。”
周文身子已经转了过去，闻言又转了回来，疑惑看他。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沙哑：“后日我要出门一趟，大致……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本来是打算着要你作锦绣庄的新掌柜，眼下也开不成了……”似是想到了什么样好笑的事一样，分明平铺直叙的话携了他那丝莫名的笑意竟生生听得周文觉着周遭霎时冷了几许。
“只好教你先帮我看着三店，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使人去锦绣庄去问刘具知，或去他家府里问刘先生也可……旁的我暂时也想不到，啧，脑子也不大清醒了，明日若还有我再寻你罢，你先记着。”
周文抑住心里波动道了声是。转身缓缓为这人关了门退了出去。
谁晓得东家今晚上喝的是茶还是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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