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主子,你跑那么快....干....干什么?别....小心身上伤口。”
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穿着褐色短褐的男子单郢,他浓眉大眼,目光有神,他的眉梢上扬着,追着前面那个人焦急地大喊。
“怎么....不见了?”清冷的声音传来。
“什么....什么不见了,您说的是什么啊?”单郢见人终于被他追到了,半弯身子,手插着腰气喘吁吁地说,“主子,您跑....河边来做什么?您身上伤口....才刚包扎好,这么一顿跑,伤口肯定要裂开....”
贺兰毅转过身来目光紧紧凝视着单郢,“你刚才没看见吗?刚才这儿好像....有个人影?”
男子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眉入鬓,风神俊秀,眸光深如寒渊。只是那紧蹙的眉头看起来有几分凛冽,寒气逼人。
风吹动衣袍,身上的深衣袍角染上了斑驳陆离的血迹,不止有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数不清了,这些血液。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那些誓死为了护住他而牺牲了的人....
单郢目露茫然,看着空无一人的湖泊,道,“影儿?有吗?”单郢看着湖面,平静无波,湖底清澈见底,连鱼都没有,哪来的影?
寒风刺骨,单郢抱着双手瑟瑟发抖。
冷啊!
就算有鱼那也该被冻死了。
如果有鱼那岂不是更好,他们好几天没休息了没吃饭,只胡乱喝了几口水。
一直被跟踪被追杀,如今那些刺杀者终于全都解决了,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不过那只是暂时的。
又冷又饿,好想吃肉。
烤鱼肉....香喷喷的....
单郢转过身欲对自家主子说话,忽然瞥见那白色深衣上渗出了斑斑血迹。
单郢心底一慌,怎么又这样,早知道刚才就将他紧紧拦住不让他跑了。
他焦急忙慌地扶着他的肩膀,“主子,您伤口又裂开了,我还是给您重新再包扎一下。”
单郢不由分说地将他手上那柄滴血长剑夺下,扶着他坐在雪地上。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风餐露宿惯了,住过深山,睡过沙地,比起这白雪地可脏多了。
但多脏多累他们也抗过来了,虽然世子尽力忍着,按以往他那个执拗的性子绝对忍不了,这次完全是豁出去了。
单郢将他的衣服拉开,露出了左腹部血迹斑斑的伤口,可是看一次眼睛就瑟缩一回,心也要痛那么一次。
这伤口....这伤痕....刚才那一刀明明该自己承受的....
“主子,你那会为什么要....救我啊?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这样了。”单郢看着伤口,手上拿着的褐色药瓶不断地抖动,“都怪我,都怪我,平时不听您的话好好练武,都了关键时刻我就掉链子,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王爷,对不起....”
“闭嘴。”贺兰毅蹙眉喊道,直接从他手中夺下药瓶,拉开血色绷带撒在左腹伤口上边,灰白色的药粉散着浓浓的青草味,飘入鼻端,微苦。
许久之后才听到男子重新开口,“我现在剩你了....”声音低沉却极其悲凉,喑哑得令人觉得哀伤。
贺兰毅的话传入了单郢风耳畔,单郢喃喃道,声音带着隐忍的低泣,鼻音厚重,“主子,我单郢一定不会背叛您的,永远。”
单郢作为一个七尺男儿,本是不该轻易落泪的,可是此刻或许是被风雪迷了眼,失了心,或许是近日以来发生的一件件事真正地打击到了,此时他的眼眶不禁通红。
贺兰毅轻轻地“嗯”了声,被背叛过一次的他现在是真的不想再经历任何的背叛了。
贺兰毅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单郢怔了怔,道,“今日,应该是......六月初十了。”
“才六月,为什么这里会下雪?是因为它也知道我爹死得冤吗?”贺兰毅捧起一手雪,洁白的雪花被染满血的双手一碰,白色、殷红浸满眼球,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撅起一抹凉凉的笑意。
......
周朝崇平一十二年春,摄政王贺兰沐病逝于金銮殿上,举朝皆惊,官员痛惜,百姓也纷纷以为摄政王是殚精竭虑、操劳过度而死。
昔日里那个征伐沙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军,后来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便这样消弭于历史的长河。
可是只要王府少数知情人知道,摄政王其实是遭人背叛谋杀致死的。死于毒杀,是鸩毒。
而最让王府世子贺兰毅痛苦的是,那碗毒药竟然是通过自己的手传给自己父亲的。借刀杀人,那时候他连杀了满王府之人的心都有。
王府的饮食皆是有专人负责的,可或许是因为过分的信任那人,才让他们有机可乘。下药的人正是王府管家张显,可在贺兰毅把下毒之人找到后,张显却已经咬舌自尽了。
摄政王知道贺兰毅是误传了毒药,却是担心在背后之人的利用下将弑父的罪名套在他身上,硬是在王府苦撑了三日,在王府医官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才撒手人寰,最后那个高大的身影倒在了金銮殿上。
摄政王死了,王府倒台了,树倒猢狲散后,落井下石的人也来了。言官弹劾摄政王干预朝政,架空权力,老皇帝年迈多疑,早就疑心自己的皇位岌岌可危,传不到自家儿子身上,反而会被外姓王给夺取。于是趁着王府正值多事之秋,摄政王逝世刚过百日,便将贺兰毅这个王世子随便封了一块封地就打发走了。
可是这打发绝不是表面上的让他离开,老皇帝怎么会安心地让他离开呢!
大家都明白只是借口罢了。
贺兰毅想起老皇帝在朝堂上下的一纸昭令,无不觉得可笑。
封地,封王,只是为了让他好好地待在广西享受至死吗?
他只有安然无恙地到了广西才算真正的王,此刻的他不过是只丧家之犬罢了。
老皇帝就连将他囚禁在京城都心有余悸,担心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就突然夜探皇城将他给刺杀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死,他死了,贺兰家族的历史才算真正的消亡。
故意以封赏他定安王的封号让他回广西去,只有贺兰毅出了城,老皇帝才有机会动手。于是接连不断的死士涌现,从出京城的第二天他们便开始出事。
贺兰毅出城前也做了安排,五百名护卫皆是以前追随过自己父亲的忠实部下,皆是在军营里行军打仗过,皆是手染无数鲜血忠勇无谓的将士。
可敌不过人多势众,最终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
或许只要他贺兰毅还活在周朝,一日不死他们就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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