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漂亮的东西,太具备侵略性,就如眼前这人,一个不备便容易让人心防失守。
阿弗弯了弯唇,捂在腹部上的手拉住他的袖口,倾身过去:“可我上辈子的事还记得滴水不漏呢,从未敢忘,我可不曾与你有过任何牵扯。”
与此同时,反手握住被褥中的匕首,奋力朝他眼前一划。
蓦地,景致好似在扭曲。
原本以为的血色却晕开了一副水墨画,阿弗轰然一下跌入其内,将她与现实拉开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
山水墨色的起居室内,空荡无一人,令她心恼得按了按额头,真是烦透了,方才现实中出来便又把自己陷入了另外一个幻境。
似乎是从一开始便不该被这美色所惑,也便不会进入他布置的虚境之内。
阿弗甩手拍了自己一脑门,“让你色令智昏。”
抬脚走到屋外,阿弗看了看那载歌载舞的道士,道士的影子在自己眼睛里十分清晰,可周围的人,周遭的物什,周边的人,却是模糊地可怜。
道士是真的,周围的一切是假的。
可是,即便是虚幻的场景,那道士还在楼下开坛作法。
不像南风馆内其他人物那样,他是有形体的血肉之躯。
一副水墨画中独独一缕彩绘啊!
吟诵声还在继续,时而委婉,时而凄凉,声调也很古怪离奇,虚浮的脚步看似还有些诡谲莫测。
这道士,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是看出了自己也置身其内,才会吟着道德经内的篇章来抵抗,为的便是不让自己的心也被控制住。
一声急促的猫叫在自己耳畔,似远似近的传来。
阿弗定眼一看,便见那只黑猫正攀在廊道的转弯口,正对着自己招手。
一片模糊中,黑猫跑到自己脚边,急切地呼唤着。
阿弗的眼前渐渐聚焦,黑猫的身形时而涣散,时而分明。
它在咬自己的鞋子,抬头,抬爪指了指一个方向,望着自己,催促着她往一个地方走去。
阿弗顿了一下,看着他侧身而去,点点头,跟着它的脚印。
猫是假的。
一开始便是这猫将自己引到了王琅这边,如今自己如愿以偿地跌进他设置了幻境后,便又要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阿弗进入下一个起居室。
房间很逼窒,唯独黑色的床帐内黑色的拨步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比起前边的奢靡腐败,阿弗忽然不觉得那些有什么不好的,她下意识地不喜欢这里的憋闷窒息,死气沉沉。
“你很困了,睡一觉吧。”
黑猫背对着自己,指着拨步床,声音带着那个男人的气息。
阿弗没动,拧了下眉,对这个像是棺椁的床很敏感,可看着那黑猫周身散发的男人气息,环着手戏谑一笑:“你陪我一起睡吗?”
黑猫转过头来,面上带着精致的白色狐狸面具,“这是为你特意留的。”
“果然是你啊。”阿弗弯了弯唇,脚尖点着地面:“终于见面了,我很好奇,当初在罡风寨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认出了我?”
可自己却没有仇人间分为眼红的悲愤,反倒是那种得到了心心念念的那颗糖的雀跃与欣喜。
“我都说了,只需一眼,便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黑猫的身形逐渐变大,双脚落地,双手展开宽袖,莹莹一拂,刹那间红衣似血,肤如白瓷,眼眸微挑,笑意浓浓,端的是一副萧朗清举,湛然若神。
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但二人对峙的气息却分外诡异,隐隐中在周身萦绕起了一股红色与黑色盘旋交杂,波动翻滚的气流。
男人看阿弗没动,只是一直眉眼弯弯,深不可测的目光看着自己。
对着阿弗道:“听话,进去,不然,长老们可是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想想就好可怕,但这话从他嘴里听过来莫名有些萌。
阿弗不漏痕迹地后退一步,手负背后,晃着脑袋不解地说道:“什么长老,我听不懂。”
白狐面具精致无度,明明是画上去的假笑都有那么一丝的令人神往:“听不懂?装的,还是真的?”
“不论你如何狡辩,我都不会放过你,这么些年了,难道还不愿意认罪伏首吗?”
“逃亡的日子也总该有一个了断,今日,我便是代替长老们来制裁你的。”
“周生弗。”
……
……
阿弗心弦一震,倒退的双腿忽地没来由便僵住,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数前尘过往。
阿弗。
周生弗。
“以吾之姓赐予你,若非褫夺,终生不可摒弃,你要铭记于心。”
“背叛神明的后果是难以承受的......当然,除却死亡,所有的离开皆是背叛。”
“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
阿弗双腿不受控制地折下去,手抻着地面。
久久,地面传来一阵一阵的磕头跪地声,阿弗将头重重地砸在地面,对着面前无数罗列眼前的高山。
磕一个头,认一条罪:“周生弗,认罪。”
“不该偷窃栽赃。”
“不该嫁祸杀人。
“不该欺师灭祖。”
“不该残害无辜。”
……
……
“你肯认错了?你不是很嘴硬吗?怎么说认就认了?”
白狐诧异,这样坦率的态度跟长老们与自己所说的有些不一样。
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像一个逃窜多年的犯罪分子终于落网了,或许她想着的是终于能够不用随时随地都在担心下一秒该怎么过怎么活,所以承认得如此厚颜无耻。
阿弗乖巧地躺在那黑色的拨步床上,看着头顶黑色的承尘,唇角紧抿。
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怕疼,别滥用私刑。”
白狐面具忽地变幻莫测,冷声道:“说白了你还是不肯认。”
“我都说我认了你们还想怎样,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如果有帮手的话,那便是......便是你了,反正你说你上辈子记得我,你说想陪我玩的。”
“无理取闹。”
“没有人可以再维护我了,我无理取闹給谁看?”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白狐声音带着遏制不住的怒火,他低头凑了过来,双手掐住阿弗的肩膀,摇着肩膀道:“那东西呢,河图引呢?”
他换了个语气,头上黑雾缭绕,双眸沉沉,白狐面具变幻莫测,身上的气息带着来自古墓下的阴寒森冷,可见身子是被夺舍了。
阿弗看了他,斜眼看到了他身后处供奉的十座石头木雕,方才压迫自己的那座高山。
他们在指责,他们在辱骂。
他们恨不得轮流附身过来掐死自己。
原来是将身子给了那几个敬奉的长老,以身养魂。
也就是心甘情愿地让鬼上身了。
此刻,他那美丽的面具总是让人心生彷徨,即便是现在狰狞着面孔,诉说着自己的不忿,依旧是难以掩饰那份艳丽夺人。
可是,大白都因为他而走了,他怎么可以还活着?
自己下的蛊没有报应在他身上吗?
不可能。
阿弗都依旧感应到了,那蛊的气息。
白狐面具抓住自己的脖子,一双男人的手缠上来,渐渐用力。
阿弗垂下头,感受着那股微动的气息。
紫青的经脉在搏动着,像一个个虫子,鼓起来的,在经脉里游走。
蠢蠢欲动,张开细细的嘴,正在轻轻地啃嗜着他的血肉。
既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死,那便加速他的死亡。
“除非我死。”阿弗道。
白狐等不及了,双手握住一枚黑雾缭绕的骨钉,垂直下落。
砰。
“让你不说。”
“让你不说。”
“是你自己自取灭亡的。”
“如今没人能护着你了。”
“该死的都死了。”
“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这不公平。”
“这对我们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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