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大白狂点头:“我不是在这庙里等你们吗?刚刚还住着三个流浪汉的,但落日的时候忽然跑来一个疯子,他把所有流浪汉都吃光了。”
阿弗指了指嘴,牙齿嚼巴嚼:“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大白攥紧阿弗的手,说话时瞳孔里满是惊慌害怕,“他咬死了他们,把那些人的肚子破开,肠子也被拉出来,血被舔光,骨头嚼得一干二净,他,他......”
“他还转过头来盯着我,阴鸷的目光森寒无比,牙齿间全是鲜血淋漓,还有没有嚼烂的人肉。”
他看见了自己,还朝着自己笑了。
他来了,他跑了。
他说这话时隐藏的爪牙不由自主地伸出来,隔着衣服按在阿弗的手臂上。
小黑将他的脸拨开,厉声道:“冷静点,以前在下面这样的场面你见到的难道还少?”
忽地一怔,双眼紧紧地盯准了他左耳下脖子上的牙印,说道:“不,你这是被咬了。”
阿弗身子一震,立刻看向了他受伤的脖子。
大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是扭着头面朝他们说道:“被他咬破了一点皮,但现在没事,不用担心。关键是那人......”
小黑充耳不闻,问阿弗:“大人,如今他怕是也......”
阿弗说道:“是毒蛊。大白恐怕是在被咬后中的毒蛊,如今精神才分外激动,易怒暴躁,克制不住更甚者会认不得我们,也会像那个他口中所谓的疯子一样做出一些疯人之举。”
阿弗拿出手中的竹筒,把白虬二人放了出来,道:“他怕是中了蛊毒,麻烦你们把他身上的毒血吸食干净。”
白虬看着大白的伤痕,眼神微微眯起,“你说吸就吸啊,我们还没到那个饥不择食的地步。”
阿弗说道:“我知道的,你们百毒不侵,无血不欢,以前是困在地底没办法,现在出来了,怕是受不了血的引诱。他中了蛊毒,越是千奇百怪的血液,无论有毒与否,都是你们修炼的至胜之物。帮个忙!”
白虬的夫人拉了拉身旁的人:“大人救了我一命,你就看在她的份上帮帮她吧!”
“你真是妇人之仁,难道忘了是谁把你伤成那样了吗?”
“没忘,但那之前是我想抓大人回去,才被那人误伤的。”
“真是欠你的。”白虬狠狠了瞪了阿弗一眼,说道:“还不把狗放下了,不是要让我救吗?”
阿弗心底一喜,急忙将大白放在了地上。
大白却很不配合地扭动着身躯,甚至在靠近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凶狠,“我没有我没有,不要让他杀我,不......”
阿弗和小黑只好一人一边按住了他乱动的手脚,配合着白虬,直到他将毒液吸食出来,伤口也渐渐由黑转红。
大白陷入昏睡。
白虬吸完血后,神态餍足地回到了竹筒内。
......
.......
大白是被额上的一阵暖意激醒的。
阿弗正往他头上轻轻抚着,忽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在他的毛发上。
从小黑的角度上看过去,可以见她嘴角轻扬,看上去捋毛捋得很欢。
大白刚开始还很高兴,毕竟是件很舒服的事,可久久后她依旧没收回去,大白脸色就僵了。
大白憋闷:“大人,你这个算安慰我吗?”
阿弗清了清嗓子,佯装正经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大白向上翻了下白眼,很不情愿地挪开目光:“啥意思?”
阿弗含笑道:“大人把我的智慧灌输到你身上,你就会长生不老,邪灵不侵,还怕什么疯子。”
大白撇撇嘴,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却只能碰到一层纱带。
阿弗道:“你已经没事了,是我多加了一层护着,防止感染。”
大白叹了下气,环着手生起了小小的腹诽与抱怨:“谢谢您啊!但我对长生没有兴趣,我只要今天能活着就好了,我觉得他肯定是盯上我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把他给甩掉,你们现在哪还能再见到我?”
“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特征?”
大白仔细地想了想,身子不禁抖成筛糠,“那是个极为恐怖的人,他身躯极为高大,眉眼阴狠,眼白充斥着整个眼睛,看不到任何眼珠子,嘴里发着嗬嗬的叫声,但跑得特别的快,完全跟人不一样,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散发着烂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人。”
小黑忽地看向了阿弗。
阿弗目光微凛,弯了弯唇,“怕是被人下了降头。”
......
......
“人尸降?”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心肠歹毒的邪灵巫者,常会在武士身上下降头,利用其强大的武力来制造一个杀戮者的形象。”
阿弗曾经在草鬼婆那里见识过她使过这种邪灵之术,利用的是那死去怨恨不消的武士之躯,不过那时也只是作为护坛使者的职位出现。
如今这人若是与自己想的那般,那也只能是他了,穆其和瓒。
阿弗点点头,“我杀过的一个人,被他跑了。”补充道:“是尸体跟人跑了,大抵你看到的那疯子十有八九便是他。”
小黑眼睛微闪,大白则是抖了抖身体,看了看自己,最后选择离着自己远了远。
“你为什么把杀人这事当成家常便饭说出来?你现在还是个孩子,要积德行善,不然死后是会下地狱的。”
阿弗听到他说这话时噗呲一声地便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笑,真是个,把自己当个小孩子好不好,哪家的小孩子像你一样总是想方设法地离家出走,这下你又逃出来了,又打算跑去哪里?”
“你以后要是再怎无理取闹,出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信不信我十年不理你,不是十年,永远不理你了。”
阿弗抬眸,冰冷的语调从唇珠里吐了出来:“跑到了无人迹的地方,谁都不再认得我的地方,反正这个世界没有谁喜欢我,我也不会死乞白赖地活着,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你以为我只要当个小孩子就好了吗?你以为我装傻充愣就能安然度过余生了?有些事有些人,可是在你看不到的时刻就对我下手了呢!”
“既然他们要把我推下地狱,那我便把所到之处都变成地狱好了。”
粉嫩的唇珠微微张着,一吐一息之间皆是冷冽的呼吸,大白被她脸上决绝的眼神吓得一愣。
想起了她过往无数次逃跑所做的那些事,身子颤颤发抖。
小黑眸光暗沉,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攥紧了手掌,那掌心的汗渍久久未干。
忽地,大白感觉自己脑袋被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旋即头顶上传来哈哈的笑声。
阿弗一手拍着他的头,一手抱着肚子狂笑,“吓傻了吧,胆子还是这么小呢,这样我以后岂不是不敢与你随便开玩笑了?怎么变成小动物性子也大相径庭了?”
大白缓了口气,抛了个眼刀过去。不管她方才那狠辣的表情确实是装的没错吧,看她笑得这般没心没肺的,险些就被骗去了呢!
“吓死我了,大人,你以后还是别这样玩了,找你回来很累了。”
忽地,庙宇外似有人极速跑动的声音,像是旋风刮过,了无痕迹。
嗬嗬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
那股熟悉的烂臭味让大白难以忍耐地趴在地上呕吐。
还没反应过来,阿弗喊了一声快跑,大白只觉得身子被叼在了嘴里,朝着庙门外冲了出去。
......
......
从将军庙里出来后,阿弗几乎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为了躲避追袭抓捕,不管是来自人还是怪物的。
可是,她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便是怪物似乎只在夜里出现,白日从未听说过他伤人害人的踪迹。
不过,自从他出现后城中百姓便开始觉得怪事连连。
开始,三个流浪汉消失无踪,但人们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放多大的注意力。
打猎的猎户常看到一双又深又大的脚印,开始还没怎么注意,只是山上的猎物数量越发地少,甚至只剩下几只缺手断脚的野兔,瞎眼的山鸡,没有脑袋和内脏的猎物时,这事就古怪了。
越来越多的事情发生,直到有人开始消失,人逐渐惶恐起来。
可是,怪事发生的地点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消失的人中也几乎找不出任何关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怪物是一路跟着阿弗他们来的,也因为这样,他们白日还可以去城里人多的繁华地带,夜里就只能出了城,以身作饵将那怪物钓出来。
而这一夜他们也逐渐趋近桂林郡。
阿弗却不能进去。
在寒山山脚下占了个小破屋子暂时待着。
破屋子四面墙壁夜里在山风鼓吹下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头顶的稻草被风掀走,探出外头舒朗的月光,乌云灌了进来。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夜里不安地攒动着,又像是老鼠在搬动梁柱。
屋子里一切倒还准备齐全,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阿弗觉得自己真的是捡到宝了。
火堆里蔓延开明明灭灭的火星子,带来细微的暖意。
小黑将身子盘成一团,闭目正眠,但他即便是闭着眼珠子,精神却是高度地警惕。
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上身像张弓一样,绷得紧直,身上的毛发也不由自主地竖起。
大白白天虽然也一直在跑,夜里吃饱喝足了反倒精神抖擞,睡不着觉便朝着阿弗拱过来,哼唧唧地聊着天:“大人,我猜那个疯子怕是现在还在各地找我们呢,他会不会找到我们后也将我们也给吃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阿弗有些慵懒地抻直腿,一手捏着白面馒头慢吞吞地嚼着。
馒头是她遇见一个好心的夫人给的。
那会她身后就跟着一猫一狗,那位夫人则是马车半道上坏了,在亭子下等人来接送。
马车来后,她临走前坐在马车上看到亭子下还没离开的阿弗,那会天气严寒,就吩咐奴仆给送与自己吃的。
但阿弗心底揣测不断,陌生人的帮助,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看她那样仿佛是要去山上的寒山观,馒头兴许是贡品。应该不会下什么毒,阿弗才敢接受。
大白郁郁寡欢,抻着小爪子小腿乱动。
“可恶,为什么我们明明是这世间上最恐怖的恶鬼,活得比人还惨的算了,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被人吃掉。”
火堆旁的小黑窝着脑袋,眼眸沉沉地闭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什么人和疯子都喜欢吃你?”
大白:“因为我看起来很好看吗?”
阿弗为他的不要脸咳了一声,嘴巴里一阵干渴,寻起水囊想要喝,水囊干瘪瘪的。
阿弗想明天还要去打水,这不远处的竹林口有一条山泉,或许以后懒得去抬水喝了还可以寻个什么办法把那处的山泉引过来,毕竟竹子可是个便捷的道具。
倏地,手边有一团柔软蹭了过来。
阿弗垂下头,便见小黑叼过水囊的绳带,朝自己道:“我去找水。”
身子飞快地跃去,带着绳带也跃出小破屋去。
大白哼唧唧地又继续跟自己说着话。
阿弗这才收回了视线。
“大人,这次回来后你是准备要跟万俟代战走吗?”
阿弗翕动唇舌:“为什么这么认为?”
“上次你一离开,他很生气地让底下的人四处寻找,如今我们离着城门这么近,如果你不打算跟他离开,怕是很快我们又要回他那个地方了。”
阿弗耸肩:“我不是离开,是那巫婆搞的鬼,被迫的。”
大白磨着后槽牙道:“我就知道那个可恶的老妖婆有古怪,要是好好的怎么会逼人喝药。那天半夜我被小黑叫醒才知道你和那老妖婆不见了,我们先去找的你,后来在路上也碰着了万俟代战的人,不过我们避开了他们,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找到哪去了。”
说到这儿,他又不由得好奇问:“你得罪过她了,不然她干嘛找你你麻烦?”
阿弗有些烦闷,狠狠地对着那半个馒头咬下去:“她便是草鬼婆。”
“什么,草鬼婆?!”这下子轮到他花容失色了,“就是那个草鬼婆,帮着你跑路,助纣为虐的草鬼婆。”
“纣?”阿弗语音微挑。
大白挠着头道:“当时听人说是她帮着你逃出去的,九凝山的那几个冥顽不宁的老家伙背地早就想着对她下手了,奈何那人来去无踪。”
阿弗唇齿嚼了嚼,伴随着口水吞咽下去的是淡淡的甜味。
自她走后,草鬼婆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她倒是顶着她的面皮过了好几年安生岁月,即便生命中的人难免要对自己的脸指指点点,但大多数的人还是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略过。
没人在意没人知道的日子,的确是孤苦彷徨的,阿弗这才知道原来只有真正处在这个人的位置上,才会知道活着不易的人并不是只有一个。
可她把脸给她了,竟让她被那些人盯上,可想而知她这些年来过得还真是辛辣酸爽。
然而,阿弗却对她生不起多大的同情。
这便是交易,得到的终需以代价作为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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