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淡,清辉月光洒落满林,那恐怖的面容在斗篷下隐隐乍现。
祭台上,朴海忽然瞥见那风吹斗篷掀起容颜的一幕,身子猛然一僵,瘦成这样,皮包骨头吗?
丝丝凉意,寸寸惊悚从脚后跟生起,如同电流滋滋地直窜四肢百骸。虽说自己是驱鬼来着,但没想到真驱出了一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妖婆。
朴海心底稍稍一顿,桃花木剑直指来人方向,大喝道:“来者何人,缘何打扰本法师做法?”
其实就在马车停下来的那一瞬,许澈已经慌乱地从地上爬起,伸出手搀扶着那步履蹒跚的清河郡主,声音急切地说道:“母亲,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清河郡主抬眼看着他,因为自己身子已经萎缩下去后变得太过矮小,不过稍微一仰头,脖子好像忽然一声脆响,像是枯枝被人从树端上折断一般。
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许多遍了,有时候在在自己诵经祈福时,有时候是发生在自己与人交谈时,有时候是自己梦魇惊醒时。
很痛,那种刺骨的痛,像是被人一刀砍断而携带而来的痛楚。
但这样的痛已经被她一次一次地忍耐了过来,清河郡主不动声色地缓缓低头,瞳孔紧闭掩盖住自己眼底黯淡的神色。
嬷嬷却诧异道:“大人,不是您让刘安请郡主过来的?”
许澈道:“我没有啊!”话落又向身后一人道了句,“刘安,这是怎么回事?”
刘安摆手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无辜地说道:“大人,我也没有啊!”
许澈猛然一惊,刘安跟了自己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果没有自己的吩咐,他断然不会假借自己的名义去清河郡主过来,而根据嬷嬷口中所言,刘安的否认,除非他们都......
清河郡主沧桑地一笑,打断了他的沉思,“是我要过来看看的,一直只是在图纸上看到,却未曾亲眼一见,如今,那就见上一面吧!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许澈神思一顿,转眼之间看到清河郡主要跃过自己走向祭台的方向。
许澈连忙转身搀扶着清河郡主的手,彻骨的冰冷滑过掌心,顿时一阵心惊胆寒,道:“嬷嬷,母亲不是还病着,你怎么能让她来这里?”
继而喝着:“还有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奴婢,老夫人的手心都是冷的,你们就是这样照顾老夫人的,你们全都是死的吗?不会给老夫人添件衣服吗?”
两年轻女婢低眉顺目地接受着他的责骂。
清河郡主笑道:“不碍事,一直都是如此,我想去哪她们也没办法,你也别把什么事都一味归罪到别人身上。”
许澈莫名一顿,哑声无言,但清河郡主已经笑着脱开他的手继续往祭台的方向走去。
许澈的手依旧停留在半空,眼神无光晦暗,看着那佝偻的身影一步一步艰难地挪行,夜色的阴影覆盖下他扯着嘴角冷笑。
嬷嬷和婢女上前搀扶着她也被她给推开,她就这样一个人半挪半移地往台上走去。
通向祭台的路明明只有三层台阶,明明很低很低,但对于她来说绝非易事。当她拾起裙角迈上第一步的时候身子不禁晃了晃,险些摔倒。
嬷嬷上前将她轻轻搀扶着她的胳膊,道:“郡主小心。”
清河郡主半边身子已经僵硬,只能倚靠在嬷嬷身上,借着她的力气才稳稳站立,唇轻轻一弯。
朴海此刻已经对这副母子吓了一跳,这是他娘清河郡主,应该叫祖母才对吧?这对母子年龄差距着实有点大。
而且这容貌,说什么倾城佳人风华绝代才貌无双,那些年京畿流传出的传说难道都是假的?
朴海战战兢兢地收起桃木剑,吐了口浊气,神情微敛,轻点下头,眉目恢复了和顺,扬了扬唇,“阿尼陀佛,原来是郡主娘娘。”
这位当时也是抢着要当主子的娘吧!幸亏是被主子的爹一脚给踹开了,还好踹得早,就这长相连他都不忍直视。
清河郡主抬头望着那手握桃木剑昂扬而立的朴海法师,微微一笑,眉眼弯弯。
举手投足之间依旧如往日在京畿一般,端静贤淑尊贵不凡,备受追捧的风华正茂的郡主。
若不是脸上枯燥早已失去血色的脸,那深深烙印在脸上的皱纹暴露了她的年龄,几乎没人可以将一个四十多岁的清河郡主和这个容颜枯老衰败如同腐烂到骨子里的木头一样的老妪视为一人。
清河郡主如同风中残烛般颤颤巍巍地站立在下首,抬头仰望着祭台,头上斗篷的兜帽早已垂落。
她道:“......法师,您继续做法驱邪吧!我......只是来......看看而已......”声音断断续续,好像这人随时都会逝去一般。
只是......看看?!
朴海蓦然一怔,不知为何,许澈在一旁时他还不会如此的紧张,可这莫名其妙的清河郡主忽然踏足进来,却好像打破了他原定的计划一样,令他瞬间措手不及。
朴海咬了咬牙,不管怎样,他都得继续演下去,作为一个有始有终的神棍,他都要把这出戏完美地演绎下去。
定了定神,恢复如初后的朴海单手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乱舞一通,反正他们什么都看不懂,所以舞到最后,剑招越来越快,手上的动作也迅猛如飞,身影翻飞,在祭台上来往走动,快如鬼魅。
夜里风渐起,月色清冷,凉意浓浓。
阿弗搓了搓手掌,继续趴在石头上看戏,不知为何,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大概真是单郢这货道行太低的缘故,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怕这些个玩意。
随着风,剑风亦是倏然而起。桃木剑虽只是木剑无刃无锋,但却被他舞出了凌厉的剑气,倏地一手执起摇铃,摇铃声音清脆。
朴海眉目严肃,口中喃喃似乎是在念着咒语,忽然唇上动作越来越快,喃喃声渐渐升起,手上摇铃越来越响,就如此刻黑夜寂寂,森寒渗人。
忽然,万籁俱寂,一切声音骤然消失,朴海身形不动,稳稳站立在祭坛上,口中只余轻轻一声哀叹,“邪祟恶灵恶念深重,执迷不悟,不肯离去.....”
许澈闻言一慌,连忙说道:“为何?法师您不是说过能祛除它吗?怎么如今却食言而肥了?”
朴海斜睨着他,哼道:“它不愿意走是我......”
一急就容易说错话,朴海连忙抚了抚心跳加快的心口道:“它不愿意走,这不是贫僧道行不够,贫僧降妖除魔多年,手底下收服过无数魑魅魍魉,而今夜这般厉害的鬼倒是第一次遇见,而它坚持逗留世间也是有缘故的。”
清河郡主微微一笑,朝那法师望去静静地似乎是虔诚的信徒聆听神佛教导一般。
许澈微微一怔,身子猛然僵住,闻言如遭雷击。
陵寝周围的守卫已经被驱除了大半,此刻能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忠贞不渝的心腹。
四周静谧,暗月下暗夜里,风声呼呼地穿透树叶沙沙地叫唤着,伴随着铃声叮叮当当地响着,一声一声地沉入人的心湖之中。
朴海半眯着眼,继而道:“而这个缘故说到底竟是来自于施主你们,你们心中尚有执念,若是心底的那股执念一日不消,它就一日不愿离开,许家就一日难安。”
朴海指着许澈,指着清河郡主,指着陵寝,挑着眉露齿一笑,白白的牙齿如刷了一层银霜一般晃眼。
“至于原因,你们都懂的......”
“不懂。”清河郡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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