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滚滚黑雾驱散殆尽,迎来了新的一天。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扫洒街道,走街串巷,开店贸市人也逐渐兴起。
知微堂里的药童早已开始新一天的忙碌,随后不久,坐堂大夫,药馆账房也陆陆续续赶到,平静的药馆内再度响起了熟悉的捶药切药声,以及浓浓的草药香气直扑鼻翼。
范原早早地就在后头大帐篷下指导着那三个年纪小的药童煮药,时不时地便提醒一两句。
“注意火候,不要太强,容易黏锅。”
“没沸腾前先用武火,沸腾后改用文火。”
“你这个是熬给谁的?熬多久了?都给熬糊了。”
“是我,是我。”一个年纪较小的药童讷讷地上前,小声地说道:“我打瞌睡了,给忘了。”
“大清早的就瞌睡,你昨夜做贼去不成?”
范原故作生气地说道,看着小药童谨小慎微的小模样,脸色柔和道:“今日的事便算了,把药给倒了,再熬一遍,还有,若是再有下次,罚你抄十遍医书。这一次就先抄五遍即可,以示警戒。”
药童闻言,立即点点头,“谢谢师傅,师傅真好。”
“有那个闲功夫来恭维我,倒不如把事情先给办了。”
药童应了一声,像泥鳅一样滑溜地收拾药炉忙活去了。
范原摇了摇头,看着这群年纪半大不小的小药童,虽然个个都很努力勤奋用功,但至今也没发现出一个在医术上有天赋造诣的孩子。
或许,这事也讲究缘分,也不知此生是否能够遇见?
正在他想事情的当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惊叫,一声哀嚎,敲响了医馆中忙碌的人。
“大夫,有没有大夫,快过来。”
原本忙碌的众人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切着药柴的石耳认出了那个抬着木板的男人,一人瘦高个儿,一人络腮胡子,昨日便来过医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大门口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却始终不进来,今日又来了,却是这般轰动的景象。
只见这两个男子抬着一块木板走进了医馆,另一男人还一路摇晃着木板上的脸色惨白的女人,口中唤着叫着妹妹。
范原从大院里急匆匆地走进医馆,便见到木板那个女人紧瞪着眼,大口张开,像是迫不及待地寻求呼吸的鱼,眼睛里大颗大颗的眼珠子留下,脸色涨得通红,心口处剧烈地起伏着。
他快步地跑到女人身前,还未等问清情况,男人便叫道:“大夫,我妹妹她快要死了,您快救救她。”
范原立马上前,拖着手把脉,半晌,肩膀一颤,锐利的目光投在女人的那开始泛青紫的嘴唇和苍白无力的脸上。
好几息,范原才嘴唇翕动道:“她这是中毒了,中毒至今也有四五个时辰了,是赤金中毒,她是不是吞了金?”
中毒?吞金?谁会无缘无故地去吞金,这是要自杀的人才会去做。
男人如遭雷击,诧异不已,眼地的惊恐仓皇显露无遗。
“我不知道,我见到我妹妹她就已经是这副样子。”
“还望大夫救救我妹妹,大夫救救我妹妹。”
范原闪过一丝为难,吞金自杀,若金子小的话还可以用药将它从体内排除,若是大,除非开膛剖腹,取出金块,但金在肚腹里蠕动的过程难免要对身体肠胃造成损伤。
此刻看着病者的面容,痛苦难受地承受着折磨,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救不回来了。
垂下了眼,“我想办法让她不那么痛苦便是。”
男人大喜过望,附头着地,磕头道谢:“谢谢大夫,待我妹子好了后必以重金相谢。”
范原眉心敛起了无奈之色,道:“你或许是误会了我的话,我只是让她走得好一下,你还是赶紧令人安排后事。”
什么?
男人大喜大悲,忽然的转折令他一瞬间也无法接纳。
抬着女人一同而来的那满脸胡子拉碴的男人闻言却怒了又怒。
“她还有气呢,你们就这般轻言放弃,不就是中了个毒,你们拿出解毒药方啊,怎么不试试就乱症断?”
范原身子动了动,身后却有一个老大夫按住了他的肩膀,朝他摇了摇头,眼底里的暗色晦涩难懂。
意思也很明显:这病救不了,这毒没法解。
不然,毁的就是整知微堂的名声。
有时候大夫其实也很无奈,在有些事情的取舍上,他们必须迅速地做出判断。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单独的人,而是一个团体,知微堂。
一荣则荣,一损俱损。
“你们什么意思?能不能救给个准话?”
络腮胡子的男人怒了,看着这群使唤不动的大夫,喝道:“一动不动地装死人不成?”
范原眼底无奈,语气愧疚地说道:“这个病人,我们救不了。”
“真的就救不了?”络腮胡又询问道。
范原点头,这次他选择沉默表达自己也无能为力。
女人的哥哥看着这一幕,伏在地上嗷嚎痛哭,“韶姑啊,你为什么要寻死啊?”
“妹夫走了,难道你也又一起跟着走不成?”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就这么狠心啊?”
医馆外已经不时地围堵上越来越多的人,有人围聚在门前,有人挤在窗户前,看着这男人为自家妹子的死哭泣。
原来是丈夫死了,妻子殉情,这也是一对难得的情深意重的夫妻。
络腮胡却是冷笑了一声,朝范原睨了一眼过去,“救不了,怎么可能救不了?”
“你们大夫什么都没试,她还有气呢,你就铁口直断,这是活生生地扼杀了人命。”
医馆内有人道:“这不是我们不救,而是救不了,你们可听说过吞金自杀还能救活的?”
“这闻所未闻,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我们大夫无能为力,大夫也是人,无法做到真正的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医馆外的人纷纷表示赞同,治病救人不过也是大夫学的一门手艺,难道还能因为他们没能把人给救活就把所有的过错推卸到他们身上不成?
有人开始为医馆说话了,渐渐的一个声音也发展成了两个声音,随着声音的加大,外边的人越发多的表示自己这一回要站在了医馆这一边。
络腮胡子满脸怒容,面朝众人道:“怎么不可能?我就听说有那么一神医,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有人冷笑声声,以为这是个被逼于无奈随口编造的谎言,道:“别开玩笑了,这世上哪还有这种人,有时间做白日梦倒不如把尸体好生下葬。”
“对啊,对啊,你们这群人,难道还要让这女子一直躺这里不成?”
“莫不是要把着责任坑到知微堂身上吧?那你们可找错了人,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可都雪亮着呢!”
看着围观起来的众人,络腮胡子心底虽是越发地忐忑了,但依旧是壮这胆子道:“人称蝶谷医仙胡青牛,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堪称华佗在世。”
“你们自己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罢。”
“好啊,既然你说的这般有理有据,那你可曾见过,把人找出来啊?”
络腮胡猛地抽了一气,“我.....没。”
他虽然没见过那个神医,但他至少见过那个知道神医的人啊!
有人嗤笑,“没见过竟然还敢这么说大话的。”
众人的责骂声就在眼前,女人的哥哥都在劝说着络腮胡子,“要不就这样放弃吧?”
放弃?怎么可以,人都还没咽气呢!
那个人明明就有的,明明有。
“我没有,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有。”他脑袋里忽然绕了过来,眼睛里也透过光,“对,我知道,有一个人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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