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无言以对,举起双手为他鼓了鼓掌。
像他这般装腔作势的公子哥他见过不少,但不是涂脂抹粉,簪花服散的纨绔子弟,就是冷峻腹黑,阴险狠辣的武夫。
如今这个身姿清瘦,文质彬彬的少爷,本应该是温润如玉,却没想也是一个只知其面不知其心的,他也是第一回深深体会到不可“以貌取人”这四个大字。
宁怀瑾受之无愧,点头示意他适可而止。
虽然如此冷静又淡然,但其实对于钱财的来源,他自己曾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每回当他打开钱袋子时,那银钱便似潺潺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在自己每次以为要用完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增加了。
吓得她以为自己拿了什么不义之财,赶忙将那钱袋子给找个坑埋了,又重新换了一个普通的钱袋,可同样的事情却再次莫名其妙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怕了,把这件事战战兢兢地同阿弗讲了,却得到了阿弗回复道:“如果不想被人当成疯子捉去祭天的话,便去找个庙宇烧香拜佛,去去身上的邪气。”
她讽刺了回去,“我一生可从未做过坏事,为死者伸张正义,又曾犯过何种大错?去邪气这法子简直不可取,不,鬼神之说简直荒唐。”
从那之后,宁怀瑾自己也坦然了,但凡鬼神之说,奇闻怪谈,还不都是被说书人所编纂出来的,又怎可确信?
心外无物,心正无邪。
既然是上苍给的赏赐,她坦然受之便是,又何需拒绝?
宁怀瑾问道:“今天没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吧?后边那个娇蛮的小姐没来找你麻烦吧?”她朝后边船舱指了指。
阿弗摇头,“一切风平浪静,卓思扬也乖得很。”
宁怀瑾听到这话反倒放心了,她出门在外还担心阿弗自己一人在家会被欺负呢,所以买了必要的物品就赶紧回来,如今看着人没事,自己也能省下心了。
她轻笑,“阿弗,你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阿弗正跟八公干架,忽然听到这一句话,转头看向她时,却见她举起手中的蓝布包袱,眼神一凛,鼻尖微蹙。
“你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青竹气,刚才船靠岸时,我见到靠河岸的右边就有一排青竹,你经过那地,那里只有几家书屋。”
“而包袱内散发出一股墨汁味和浓浓的书卷气,但最刺鼻的还是那方特殊的徽墨,松烟、珍珠、龙脑、白檀、鱼胶等气味混杂,所以,你是买笔墨纸砚了。”
“阿弗,阿弗......”宁怀瑾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干嘛呢?发什么呆啊?”
阿弗回过神,凝着眉道:“麦芽糖?”
她摇头。
“桂花糕?”
她笑笑,“不是。”
“羊肉串?”
宁怀瑾揪着她的耳朵道:“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吃啊?”
阿弗呵呵傻笑。
宁怀瑾叹息,松开了她的耳朵,“算了,我败给你了。”
她边打开包袱边道:“怕你总呆在船上无聊,我给你买了书,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多都已经开始读书习字,你也是时候了。从今天起,有闲暇时间咱们就开始学大字。”
阿弗看着那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笠翁对韵》、《诗经》等等,一本一本被她亲手叠加起来,危如累卵,脑袋就不禁发疼。
老祖宗我只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童年啊!
宁怀瑾根本不知她心底在想些什么,只是道:“虽说咱们可能去不了私塾,但别人家的孩子要学的我也会一并教你,绝不会少一星半点,也决不让你比别人差。”
阿弗一边听她说,自己反倒挑出了夹杂在里面的《海内十州记》、《洞冥记》。
宁怀瑾诧异道:“你喜欢看这些?”
阿弗将两本书叠在一起,比起她面前的那一大堆,自己的果然正常多了。
阿弗点头,“这些看起来比较薄。”
宁怀瑾无语了,因为比较薄所以能快点看完是不是?这孩子脑回路怎么这般自出机杼?
那两本鬼怪杂谈本是她买来是要自己看的,针对近段时间在她身旁总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想着现实生活中无法解决东西,或许她可以从书籍中找出答案。
没成想,还被这孩子抢先占了去,那以后只能....一起看了。
宁怀瑾忽而扬唇,道:“不过,这些你也是要看的,咱们并不输给其他人,男人能学的咱们也能学,女人也不必男人差,你以后喜欢什么,咱们就学什么,不一定非要刺绣女工,有一技之长,起码不需要靠男人养活。”
她说得气势昂扬,听着阿弗激情澎湃。
她以后就靠宁怀瑾养活好了,她是女人,应该没事。
虽然自己是老祖宗,但身体却实实在在是个孩子,尊老爱幼这四个大字,自己起码占了两样。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所以,就算恬不知耻,也无从反驳。
......
......
船舱传来一阵一阵的泼墨挥豪的声响,卓思扬看着白纸上的黑字,心情大赞。
捧起水边的茶盏欲喝,触手冰凉。
皱起眉头看着身旁,竟然没人服侍,就连平时一直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冰壶此刻也消失无踪。
也不怪她忽然不见,着实是她为了写下与那臭小子的游戏条约,写得太过忘乎所以而忘了晚膳,所以在不久前便唤着冰壶去给她做吃的。
此时已经戌时过半,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她怎么做个饭还要那般久?
卓思扬皱眉,唤着守在船舱外的人,也没一个人进来。
今夜真是奇怪了,蔺承钰不是找了人来守着她吗?
不过这个时候正值交班之际,在加上最近的她安分守己,所以守卫松懈也不无可能。
她只好自己提着水壶到了出了船舱,顺到还抬头向前边船舱望了望,只见那处灯火通明,不时地传来几声说笑声。
这短短两天之间,这样熟悉的笑声已经不止一次地传入她的船舱内,不是那两兄弟又能是谁,玩得倒是开怀,倒衬得自己孤苦伶仃,晚景凄凉。
卓思扬忿忿地抬脚踢着船舱甲板,“一点都不隔音,这什么破船。”
抬脚踢了好几下,怕被当场揪出现形,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你听见什么响动吗?”宁怀瑾手持着书卷,斜靠在美人榻上,看着对面开始学写大字的阿弗。
左手按着额头,右手持着毛笔,全身几乎都缩在毛裘内,只露出一个头,一双手,正在抄写着自己给她指点的内容。
自从自己要求她写字开始,她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小嘴也始终瞥得老高,抖着脚,手下的字迹更是越发地潦草,一眼便足以看出她有多么不耐烦,分明是应付自己之作。
她抱着手,笑眯眯地说道:“哟!字没写几个,腿倒是抖得挺欢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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