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个徒弟,被一个雷给吓到之后,就成了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换谁谁能忍受。
伸手就想要往他脑壳上敲,这是以往他做了好几次动作,每当长云总在关键场合丢他面子,背地里总少不了这样的惩罚。
一元真人算计得好好的,却不曾想到现在的长云已经是不同往日了。
长云一个伸手就将他的手给反折在了身后,不顾一元真人咿咿呀呀直叫唤,看向长无道:“对了,既然你们说我是失忆,可还记得我是谁?”
“长云啊,还能是谁,这是师傅给你取的名字。”
长无看着他把自家师父手都快给折了,立马上前去要把人给救出来,可他也小看了长云现在的身手,只轻轻一转,手腕一挑,又一手钳制住了两人。
长云眉皱得死紧,“长云,我叫长云,不可能啊!”
“不可能那你说你叫什么。”一元真人挣扎着要从他手上逃脱出来,可却被他依旧给紧紧拿捏住,动弹不了半分。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家这捡来的徒弟还拣出一个祸患来了。
怒道:“当初也是像今天这样的雷雨交加的日子,将你拣回来后你就失忆了,记不起自己本来的名字,这才给你取名长云,因为......雷雨过后,长空飘过一朵云,为师顿时有感而发,特赐名与尔。”
一元真人喜滋滋地回忆着当日的场景,不过,如今这朵云却有转化为乌云的迹象。
顿时有些心塞,恐怕是吃凉茶都得心肌梗塞。
长云头皮渐渐发抽,这老道是什么神逻辑?
长无有些纳闷,难道师父当年给自己取名时是因为万里无云不成?
那给师弟起名为何不叫长雷算了,那样才叫应景。
长云缓缓松了手,抬着眼皮子看他们,“捡到我时,可还记得我有什么异样?”
长无缓了一口气,对着他一瞪眼,面色染上了一层愠怒的红,“你晕倒前,喊的什么莫不是自己也忘了不成?你喊的可是师叔祖,难道你想起来了?”
“师叔祖?”
长云恍然一听到这个称呼,脑袋里似乎是一阵白光闪过,烧得他晕晕乎乎的不知所措,脚步忽而也有些踉跄,随即双眼翻了一死鱼白,之后便也仰倒躺地不起。
长无挠了挠鼻子,“师叔祖,是禁忌么?不然怎么突然就晕了?”
一元真人对着晕倒的人也无可奈何,只好认命地将他抬起来,熟稔的动作令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刻。
从地上将人捞起,扔在床榻上,对长无交待道:“往后,要好好照顾你师弟了。”
“师父,平日里我们对他还不够好么?可您看他,一朝清醒,就对我们动手动脚的。”长无一脸的委屈。
一元真人皱了下眉,想到刚才在长云身上感悟到的不同,那是倨傲的眼神鄙睨着凡世间的蝼蚁,敢问当世间还有何人能有这种非凡的气概?他笃定长云必定来自不一样的地方。
便朝长无道:“你傻啊?难道你看不出你师弟非同凡人么?只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将来他出人头地了难道还不会眷顾一下这个曾经他住过的地方,还有我们这些曾经救治过他的人。”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这不是说我们就要携恩图报。”
“那些大官不是很讲究衣锦还乡么,还乡后为了在乡亲面前显摆一把,不是修桥修路,就是修缮祖祠造福乡里,就跟那谁谁一样。”
长无恍然,“哦,师父你指的是蔺峥蔺老太爷啊!”
“对对对,就是那老傻。”
那蔺峥如今日日夜夜呆在观门前不动,只是对着一面墙面壁思过,时不时还疯疯癫癫的指手划脚,不是傻的又是什么?
一想及此,一元真人忽然拍了一下后脑勺,“唉,我都忘了那老傻还在我们门口呆着呢,刚下雨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不好不好,得赶紧去看看。”
只是他拍的是长无的后脑勺,一点都感知不到疼,到是长无憋着眼泪看着那老道哼哼唧唧地走掉,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床榻上的人,有些于心不忍地给他盖上了厚实的棉被。
......
......
雨水瓢瓢,不过就是一刹那间,随后的斜风细雨,朦胧雾气洗刷环绕,山里的雾越发地浓了。
道观门前,蔺峥全身湿透,发髻散乱,脸色却犹如古铜那般没有丝毫不适,背脊直挺,盘腿面墙而坐,好似这样的姿势已经有好些天了。
莫不是人也因此塑成一座雕像不成?
一元真人如是想,那这样,寒山观岂不是要因此扬名立万,不过代价是一个当代大儒,也不知世人要如何重新看待道观了。
说是魅惑人心的妖观也未可知。
想到这一层,心下一急,“人,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啊!”
周围人劝阻,又被蔺峥一口回挡,只得在周围搭了一把大伞权当避雨,甚至还在周边搭了好几个帐篷,吃食也在这里解决。
虽然他不起来,但为了解答墙上的难题,他还是得吃点东西才能活下去。
在这一点上,蔺峥倒是分外地清醒。
不会忽然地就说:我要修仙,自此僻谷。
只是抬着浑浊的眼看着头顶的雨丝子,渐渐地哈哈发笑,“哈哈哈哈,我有想法了。”
哈哈哈的笑声传到了帐篷里去,蔺老夫人头上戴着摸额,有气无力地半躺在榻上,听到笑声,眉心深深地拧紧,“他又在发什么疯?”
蔺承钰摇头,面露无奈,“怕是父亲不想到怎么解,是不肯轻易下山的。”
“母亲您也不要担心,大夫方才为父亲把过脉了,他这几日的身子是越发地硬朗,倒是出乎人的意料。”
蔺老夫人咬一咬牙,“他怎么还没被雨淋病?这没道理。”
“那您到底是希望他病还是不病啊!”
蔺承钰忽然感觉自己很是无奈,母亲为了怕父亲生病,连夜从各地府城里运来了好些有名望的大夫,随侍在左右,就是怕有个万一。
如今,他觉得这个万一是自己吧!快被这俩夫妻折腾死去。
不行,他还是去找他那失踪的外甥女去。
……
……
雨丝渐渐打在身上,微凉。
刚从停尸间里出来,过了火盆后,便碰上了这一场连绵的春雨。
宁怀瑾拂掉挂在肩上的水滴子,对一旁的林诩道:“刚才你看了尸体,有何感想?”
林诩挑了下眉,“虽说那脖颈上的伤口致命,但也抵不上他全身所中的毒。”
“确实,那毒药是江湖上盛传的毒蝎子,常被人用在武器上,杀人灭口只在挥刃之间。”
“卓家小姐必然是弄不到这玩意的,唯一的解释是反制,她反制了杀手,让他自取灭亡,死在自己下的毒药上。”
宁怀瑾点了下头,比划着自己的脖颈道:“那你可猜得出,是什么利器刺中了他这里。”
“伤口只是一个小孔,难道会是木枝之类的东西?不过,木枝易脆,容易折断,要想穿透脖颈不可能,除非要很大的力气。”
林诩说着忽然转了下头,正巧俯瞰着眼前这人头上束发的玉簪,眸光一深便要将其拔下。
宁怀瑾刚一扭头,便见一只手忽地朝自己头顶伸来,当即后退,神色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想干么?”
林诩皱了下眉,不过就是拿你头上的玉簪来看看像不像,至于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取你命呢!
“你头上的玉簪,让我想起了女子束发的钗鬓。”
听他这话自然知道他也把凶器联想到女子钗鬓上去。
宁怀瑾便道:“我也这样猜测过,但有一个难以接受的疑点,俺卓小姐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朝一个杀手下手?”
“因为是有人救下了她。”
不远处,一管清冽的嗓音忽地传了过来。
蔺承钰迈着和风细雨从泥道上走了过来,对宁怀瑾语带歉意地说道:“有一件事情,为了思扬的声誉,一直隐瞒不告。当初思扬遇险,是有人出手相助,据思扬后来说起,那人便是救她性命的恩人。不过是因为当时情况有些复杂,才不得不说。”
宁怀瑾有些恼,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现在才讲,皱眉,“为了声誉?”
“声誉,卓小姐还有那种东西?”林诩讪笑声声。
蔺承钰只是咳嗽不语。
是有的,待找着人之后便有的。至于为什么,抱歉,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宁怀瑾气一向挨不过一会便自动消失无踪,依旧客客气气地对蔺承钰道:“除了这件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了吧?”
蔺承钰顿了一顿,忽地想起了那南风馆,“思扬去过......”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停,“这事一直没跟外人讲过。”
宁怀瑾皱紧了眉,“又是为了声誉?”
这些便连林诩也不乐意他再这样磨磨蹭蹭的了,手指轻挑,腰间刀柄一闪寒芒而过,“到底说不说。”
蔺承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拂了拂太阳穴,缓缓而道:“她......去过南风馆。”
......
......
深山深处有深山,即便被故意地埋没,被世人遗忘。
有人穷尽一生都没能寻到此处,有人误打误撞却因此而收获。
然而,自以为的误打误撞,却是因为有着前缘的存在。
贺兰毅有些怔然,但这高约十丈的巨型石碑上俨然雕刻着那些古字,无不令他恍然。
这些古字,当初在她衣裳上,有过类似的字型。
他为此寻访了许多古籍,甚至远达海外,书籍堆满了自己书房里的整个书架,无数个夜晚,在处理完公务的时候,他都会从那些古籍中寻找解答,后来他学着破译这些文字。
他一开始找这些是因为好奇,除了想要知道想要了解那样的一个她,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逐渐的他发现这些古字其实是远古时代的梵语。
逐渐的他知道一个故事。
来自商朝时期的镇国大巫,那是可堪与君王比肩的巫族,世代居住于古老的九凝山之上。
《史记·五帝本纪》有云:“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凝。”
九凝山群峰拔地而起,层峦叠翠,万千峰峦,无一不朝向舜源峰,自古就有“万里江山朝九凝”之说。
九凝山上住有国巫,又称巫傩、商禓。
傩,乃人避其难止谓,意为惊驱疫厉之鬼。
巫,通鬼神,知三世,世代以镇守河图引为责。
大厦将倾,必有巫族一族之力;新朝鼎盛,必有巫族从龙之功。
那在当时流传很广。
甚至人世间的君王继承大统,亦要有国巫承天命而授,君王将相身亡,必有国巫为其送葬。
巫族之人不通婚,不生子,每一代巫使在世前,必会在族中寻觅有慧根的婴童收养。
被收养的婴童终生都得以守护巫山为责,终死也不得迈出山中一步。
然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能够高高在上的,即便是国之大巫,也是如此。
巫族的倾覆,源自族中一个即将承位的少祭司。
乖戾的少祭司,冥顽不宁、暴戾恣睢的少祭司,迫害同族的少祭司,更是亲手杀了许多前来观礼的官员和士兵,导致巫族与皇族兵戎相见的少祭司,死后却一遍一遍被人提起的少祭司。
人有好坏之人,巫也是人。
只是人大多都忘了。
......
......
石碑的记录到了这里便也戛然而止。
巫族的将来没有再记载,没有人知道巫到底在那场纷争后孰赢孰输,也没有人知道巫族之后到底有没有继续存在,或者是乔迁到了何处。
只是让人惊诧的是,这里只是一块石碑,石碑身后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浩瀚沙漠。
无边无际都是漫天的沙尘。
原来,石碑只是随着沧海桑田流落至此。
九凝山的遗址终究不在此处。
贺兰毅神色有些惶然,自从看到石碑的记载后,心底似乎有那么一根弦随着石碑上倒印的历史牵扯着。
每抽拉一下,心底便疼痛一分。
仿佛体内已经中了牵机之药,他也会佝偻着身子,随后头尾相连而死去。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难道就因为自己也闯入了这个秘境,发觉了巫族的秘密?
浑浑噩噩昏迷之时,耳畔时常有声音传来。
阴沉沉的,没有感情和温度,伴随着冷风将全身包裹。
“你为何至此?”
“为何......”
她么?
为什么要因为她?明明不是的......
可自己也不是等着遇上危险才肯逼得她出来么?
可她为什么还躲着?
“她是你心上人么?”
“连名字都不知道,算什么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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