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纳生怕是吃得太快了,抓着帕子捂着嘴重重地咳嗽。
阿弗双肩微耸,沉沉地替他叹息着,将他面前的茶盏帮忙端上:“圣僧啊,你老了,腿脚怕也是走不快了,老人家怕都是那种会倦鸟归故林,池鱼思故渊的人物,我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带着兔子去流浪便好。”
他抬手狠狠地往嘴角边一擦拭,又灌了好几杯白水,这才将那块紫藤饼给咽下肚子去:“你够了,别有事没事便扯我没成功涅槃的事来说好么?说不定,我这次就成功了呢!”
阿弗大笑起来,“成功?成功,好,祝你涅槃成功。可惜我怕是到时看不到了。”
“多活几年便能看到的。”
阿弗笑,“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还是说说看,你到底去皇宫里干什么苦力活了,他们竟然连你肚子里的肉都给弄掉了?”阿弗歇了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的肚子。
纳生可疑地掩了掩袍子,挥散了她的目光说道:“别乱想别乱看,我只是去给那个德昭做法事,超度亡灵。”
“斋戒沐浴,念经祷佛,让小公主的魂灵能早日下到轮回,重新转世为人。”
果然是因为那德昭公主的事困在皇宫里。
难怪在他要去皇宫前,身上便无时无刻不萦绕着一股灾厄之气,但却在他出了皇宫后,身上的那股灾厄之气便消失了不少。
怕是此生又能再多活多年,要看到他成功涅槃,还真是一件挑战性的事情。
“真幸福、真可怜。”阿弗微微扬唇,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却让人看不出真假。
纳生微微一怔,看向了她问:“为什么这般说?”
幸福的无非是她有一个疼惜她的父母,可怜的无非是她拥有这一对疼惜她的父母。
阿弗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问:“那么多人,你渡得完么?怎么不见那司天监里面的神仙帮你?”
神仙?纳生轻笑,“他倒是奇怪。”
阿弗眉梢微挑,但见那和尚一脸戏谑之笑,便知道自己这是又被耍了。
阿弗嘴唇轻嗤。
纳生便道:“没戏耍你,那戚淳最近都在闭关,是铁板钉钉的大事。他从未在世人面前消失过这般长时间,就算是平日里谁也不见,也少不得要见上那一位,他前阵子痴迷于研究那青铜鼎的来历,现下,听说是整宿整宿地待在高阁上,看星星,也不知真假。”
阿弗不禁冷嘲:“得道修仙的人不都这样?当我们这些普通人眼底的欲望都是实实在在的食物,是子孙绕膝的满足,是身居高位的颐指气使,是堆积如山的万贯家财时,他们追求的是精神欲,探求人生的究竟。”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去。”阿弗哈哈地笑了起来,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被世人封为仙人,却明白知道自己终究是披上曲裾长袍的冒牌货。
所以才这般急着去修行去锻造自己的仙缘吧?
纳生往自己面前谈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道:“你这是在给他洗白?”
阿弗呵呵一笑,“洗白,这种精神患者才是最恐怖的,因为在施加在肉体上的疼痛都是不重要的,为了心目中的神祗,便是献祭上自己也毫无畏惧。连自己的命都无关紧要的人了,那那些贫民百姓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可以稀罕的?”
阿弗指了指天:“你要防备着他忽然有一天便从上面跳下来了。”
“你这话,话里有话。”
他明显得便听出了她话中满满当当的指桑骂槐之意。
说是在说戚淳,实际上连他们这些沾亲带故的和尚也加进去了。
阿弗看着他,忽地便摇头晃脑,哀声叹气:“圣僧,多思无益,还是洗白白回去睡吧!”
......
......
兔子为了躲猫躲了一整天,气喘吁吁地,心口起伏不定。
原以为趴在雪地里猫儿就能看不见了,哪知道身子太灰还是被猫给揪出来了。
将兔子给逼到墙角下一顿猛嘲,直到将其教训得半点尊严都消失殆尽。
窗外的雪越发地飘忽了,从天上落在地上,从屋檐砸在脚尖,凿在地上似是要砸起一层薄薄的冰层。
猫的声音也挺闹的,像个恃强凌弱的人。
纳生的脚步瑟瑟地离开,关上门往回坐着,抱着手在暖炉旁,搓了搓:“对了,跟你说一件事,最近那烟贵妃变得比以前不同极了。”
“这对于夫人而言,算是带来了个好消息吧!”阿弗走到窗棂前欲开窗,好散掉屋里暖烘烘的热流。
她似乎总与正常人不一样,明明身子便怕冷得很,却忍耐不了要受到那初雪的吸引。
这便是自虐吧!
“于夫人很得她的青眼,看来那于大人实实在在要后悔。”纳生将阿弗拦住,将槅扇往下拉了拉,只透过一条小缝。
视线便窄了,天地变小了。
阿弗也算忍了,知道他们都是在为自己着想,怕自己早早地走了便没人能陪他们一块玩。
纳生目光微沉,“但我只想问一句,那个法子,变年轻的法子?”
阿弗忽然一笑,环起手上上下下地环视着看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连圣僧也低挡不住。”
纳生目光沉沉,似乎是没有做退却的打算。
阿弗见他并不打算退让,深吸了口气。
捡起竹刃,往手心处轻轻一划,嫣红的血珠儿不受控制地往外迸出。
将被猫欺侮得惨兮兮、嗷嗷叫的灰兔子抱了起来,将伤口往它嘴边一凑。
它那本就红彤彤的眼珠子失魂无助地看着自己,缩着脑袋往外躲着。
它越是这样不肯接受,阿弗越是将手凑在它嘴边,让它把血舔净。
纳生难以置信,便是整个人都定住了一般,神色仓皇。
兔子被放了下来,身子踉跄不已地东倒西歪。随后,毛发抖擞,红眸阴深,气势汹汹地往那定在墙角的猫冲去。
猫和兔子瞬间又扑打成了一团,战况激烈。
阿弗抬手往他跟前送,伤口不深,所以血能够自然地凝住,但那痕迹却没那么容易便消除。
阿弗看他,轻叹一下,语气淡淡看不出丝毫起伏:“别用这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了,解释开来后,我发现自己都无法若无其事地继续站在你面前,下次请不要再探究我的秘密了。”
“你不要跟别人说。”纳生忽然急道。
他无法相信这个秘密要是被人挖掘出来后,她会怎么办?
“放心吧,我怕疼得很。”不知为何,阿弗忽然觉得有种被当做药引的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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