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我看看,真是脏兮兮的。”
“你说你这妖怪是怎么长的,专挑内脏吃来着,也不看看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我好心好意帮你扔了,你还一副杀父仇人的嘴脸。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长云也不知从哪借来的胆子,竟然坐在草地上对着这怖人的妖怪说话。
自言自语敦敦教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亲在教训家中不听话的幼子呢!
阿弗盘着腿坐在石头后面,听得嘴角直抽抽,对他们道:“刚开始我还有把握,现在瓮碎了,里面的动物内脏很快就会腐烂,没有器物的加持,下的蛊也会随之散去。”
“简而言之,我对付不了他。长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玩了,再玩就得把命挂在今夜。”
大白安抚道:“你先前属意他当降妖伏魔的主角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阿弗后悔了,道:“我也不是算无遗策,没将这人的智商算进去。”
大白忙道:“消消气,消消气,再想想办法尽快除了这妖怪,如今天就要亮了,等下他就要跑回洞里躲起来,咱们要利用好在他力量薄弱的这段时间里将他给灭个彻彻底底。”
消气哪能那么容易,阿弗憋着嘴,拍着大腿气鼓鼓地说:“现在他就像是个流量小鲜肉,剧本写了今夜就是要他死他却不肯死,我这个导演还能不摔剧本吗?”
小黑转回了头,沉思着。
从他方才看到的角度,背地里的长云却是将手背在身后,同时偷偷摸摸地寻出几张私藏的宝贝灵符,算计着做殊死一搏。
对阿弗道:“先等一等,那道士许是另有算计。”
外头,妖怪不耐听到他的声音,更不耐烦见到这个将他的食物扔掉的......仇人。
庞大的身躯一步步地向他逼近,缓慢地行走,却每走一步都很僵硬,像是在瑟瑟发抖。
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在发生进化了。
即便很短的一段路,他走得不快,似乎是不怕眼前这人跑掉。
他找缓缓地走进,长云快步地后退。
妖怪依旧慢慢地行走着,一步一步,身躯也在缓慢地进化之中。
长云跑不动了,已经吓得腿脚发软,手上的黄符纸也险些从手上滑落。
白茫茫的眼珠子像是生出了异变,赤瞳进化。
獠牙此刻已经如蔓草一样迅速地伸长出来,伴随而来的是毛发和指甲也在疯长。
身躯随着进化也不再是用双腿走路,倒是上身渐渐弓身,双臂垂下,像是个人猿泰山一般。
人类的始祖由猿猴进化为人,而他却由人退化成了猿猴。
这其中,褪去的不知是身体的各种人类特征,还有人的本性。
如今,他已经变得更加的嗜血也更加的残暴了,动物的兽性即将展露无遗。
嗜血,杀戮。
阿弗意识到,白狐炼化他的目的或许并不单纯只将他作为一个杀戮者来使用。
被他咬到的人,还会引起一系列的巨变。
阿弗想到大白受伤时那个癫狂的模样。
杀了他,已经是一件不容迟疑的事。
想到这儿,阿弗也不再孩子气犯肘了,叹气,起身:“算了,暴露就暴露吧,反正现场也只有那个卫道士看到,之后你们再想办法,把他脑袋给砸破了,或者扔他进水里,让他失忆便行。”
大白急得摇着头,“你现在不行。”
阿弗笑问:“怎么了,之前还怂恿我,现在才想起我只是个孩子?”
大白急了急,随后指着阿弗道:“你,你手无缚鸡之力。你还生着病,可我......”
阿弗从袖口内掏出一个刻刀,蹲下身子,将刀子叼在嘴边,手下不慌不忙地拔着地上的蓍草,抢白了他的话:“嗯,我还不想当什么救世主。”
“我可是反派啊,拯救苍生那么中二的话我说不出口。”
“白狐将他炼化得这么丑,还超级脏。刚才他还敢抱我,想把他的手给剁了。啧啧啧.....”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今日令吾不欢者,吾必令彼终身不欢。他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阿弗攥紧了蓍草,眉眼含笑,忽地闪身出去,瘦小的身子轻快地贴这草丛靠近那处。
小黑很快地便捕抓到阿弗的动作,迅速无比往她身边跑去。
大白留在原处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说完呢,可如果我死后你帮我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葬了。
给我烧点好吃的,我还有那个厨子做的,早知道就该把他带在身边了。
你们每逢祭日清明都要来看我,算了,你们也不打算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还是把我的骨灰烧了带在身上好了,也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到鬼差的位置上......”
话落,他掩着嘴轻笑:“可你要是死了我的葬礼谁来操办......”
四只脚的动物跑得就是比人要快。
小黑很快地便跑到阿弗跟前,皱着眉将阿弗的袖口叼住,“你先等一下。”
“等不了,我不耐烦再等下去,现在正是好时候。”阿弗想要将他甩开。
身后,忽地涌起一股疾风。
一团白影掠过。
大白的体型比小黑的还要大一些,明明落后了很远,但已经追到了阿弗身边。
阿弗意识到的时候,风中传来他的告别:“大人,我去引开他。”
阿弗反应过来立即伸手去抓,坚持不放,大白也是心狠,拖带自己和小黑一同滚了一路。
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忽然兀立跟前,阿弗撞到石头上,整个人这才被撞开,抛了一段距离才落下。
大白却依旧跑了很远。
阿弗感到身子骨传来阵阵吃痛,身上也划开了好些伤痕,涓涓的血液从脚上留出。
比起撞到头而言,撞到脚了还算是幸运的。
除非落下终身残疾。
阿弗忍着剧痛想要看看自己的脚还动不得了,但半点力气已然耗费干净,只得抬起了血染的眸子,侧眼看着身旁的小黑轻拍着自己的脸唤着。
不远处的白影为了引开那个怪物,死命地狂奔。
那处,嗬嗬的声音忽然止住,转身朝着另一端的方向袭卷而去。
那是大白的方向。
阿弗很累很累,但眼睛闭不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处看。
黑色在蔓延。
额角的血色浸湿了她的眸子,但阿弗还是看得很清楚。
天色在渐渐发亮,曦光慢慢地落下来,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阿弗瞥了一眼那在白光下越显惨白的道士,神色漠然。
想要扯嘴笑一笑,但面无表情。
身上乏得很,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只能单纯地举起刻刀,往着带有浅浅割痕和血丝的拇指和无名指一划,打了个响指。
随后捻断了攥在手下的蓍草,瓷白的脸上这时才漾着由衷的笑靥,冷然的嗓音在大间萦绕着。
燃烧吧,全身溃烂,嗜骨烧心,魂堕阴冥。
我要让那个操纵他的主人,白狐,也尝试一下被炼化的痛楚。
......
......
脸上的冷汗涔涔地落在下颌,长云抬手抹了抹,确定那个妖怪在白光熹微的那一刻忽然全身爆破而亡。
拍了拍胸口,忽地全身失力地跪在地上,看着那堆化脓的尸体肉块,还有肚子内爆开的人的手和脚,还没有被及时消化掉。
忽然很想大笑,但此刻的笑声却被一阵阵咳嗽给打断,脸上满满的泪渍。
“吓死老子了,真要被吓懵了。”
“还以为今天就要葬身在这里。”
“老天有眼讷,让贫道躲过一劫。”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方才白光忽地一闪,好似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向那个即将要将他踩烂的妖怪扑过去。
也正是这一息之间,他及时地躲开,然后看到那妖怪将攻势对准了那白色的东西。
也不知忽然窜出来救他的究竟是什么。
他看了看地面,除了一团团化脓的尸块之类什么都没有。
在日光的照射下,臭气熏天。
他捂着鼻子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快速地捡起地上已经断了的青锋长剑,转身欲走时,忽地想到这些尸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放一把火烧掉永绝后患为好。
操出了一把灵符,口中默念着咒语,随后指尖一丝蓝光蹦出,他手一耍,灵符覆盖在地上,蓝色的火光迅速地蔓延开来,将尸块焚烧在自己的包围圈内。
做完这一切,长云才松下了一口气,脸上得意洋洋,自豪感勃发。
他看向了山上,忽地又看向了山脚,想到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还是下山饱餐一顿犒劳自己为好。
走了不到三四步,一只黑色的猫忽然窜到了他的跟前。
长云心神早在方才灭妖怪时耗尽了大半,此刻也提不起什么力气对付他。
只得拿着长剑对着他,有些无力地说道:“想干嘛?妖怪吗?别过来,我可是带剑的。”
小黑唇角一勾,像在冷笑。
长云眨巴眨巴眼,若不是自己晃神了,还真觉得这猫在笑话他。
忽地,猫向他前进了一步,双爪按在自己的鞋面上,头仰着,对他喵了一声,一爪抬起,指了指。
长云微微一愣,旋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黑起开他的鞋面,朝左走。
三四步,回过头,看他,纹丝不动,又喵了一声,有些焦急和不满。
长云道:“你是想我跟你走?”
小黑点点头,指着那处,眉眼阴沉:“喵。”
那意思好似在说,蠢货!
现在才知道。
长云有些愕然,但还是随着猫一起走。
灵猫啊!
捕了他带在身边,要多逼格有逼格。
但当他看着那只猫将他带到一个全身是血的孩子身边时,他却愣住不敢动弹分毫。
孩子身上的血流得比起之前多了许多,涓涓的血液还在他身上各处不断地流出来,像是在她身边盛开的艳丽的花海。
方才孩子被妖怪甩开时,他都没注意到先去救她。
现在,是因为摔到地上失血过死去了吗?
他愣了一瞬,随后在一阵刺痛中惊醒,急忙走到孩子跟前,手一伸想将她抱起来,却探到呼吸没了,身体凉了,还软绵绵的。
一件摔碎的瓷器,是粘不起来的。
猫一直跟在她身边,一语不发。
一夜过去了,长云肚子抽痛,揉了揉,对一旁的猫道:“猫,咱还是把她火化了吧?这样待着也不是事啊!”
小黑身子一扑,一爪子挠过去,被他一手挡住,只在他手上划下三道长痕。
了
小黑依旧不解气,冲着他嘶声叫着。
长云抓住了他的手脚,急忙道歉:“我错了我错了,但你能不能有话说话,别没事就动手动脚。”
小黑气怒不已,当初他就不该听大人的胡闹,现在也不会把自己和大白都给搭进去。
可要不是这个死道士没本事还一个劲地乱来,他们也不会损兵折将。
大白没了,他亲眼瞧见被那妖怪扯成两段,咬碎在肚子里。
大人没了,动用灵蛊来杀人,可自身的条件没能达到施行灵蛊的要求,遭到反噬。
如今,如今他还有脸提什么火化,要不是他把瓮给砸了,至于现在这样。
他已经是将全身地怨气发泄在了这死道士的身上。
他冲着他到处咬到处抓,最后长云实在是被他折腾得没办法了,只得仓皇逃离。
阿弗的袖口动了动,一根竹筒从里面掉了出来。
竹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里面钻出了个圆滚滚的脑袋。
白虬舔了舔她身上干涸的血迹,嗤嗤发声:“都这样了,还没死绝,真真祸害。”
他凑下了头,有些得意地舔着。
一道锋利的爪牙忽然袭向自己的七寸,他发觉时已经被他钳住了命脉。
都怪她的血太美味了,让他有一瞬的意识模糊。
眉眼微沉,对着身后的猫道:“放开你的爪子,我有办法救活她。”
“你的办法就是喝她的血,好喝吗?”身后的猫眼侧了过来,头贴着他的头,嘴角微微勾起,嘴边的獠牙对准了他的眼。
白虬身子猛地一颤。
他差点忘了,再怎么样,这货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猫。
鬼差杀人是犯法的,所以他方才只敢对着那道士撒怨气,却不能真正动手杀人。
但鬼差杀妖怪可不算犯事。
鬼和妖两界各看各的不顺眼,每年死在鬼手上的妖绝不亚于死在妖上的鬼。
白虬也不敢再挣扎,定了定神,道:“先前我让她留下的玉髓并不是给她放着当石头玩的。”
“可她都没气了。”
白虬冷笑,瞥了一眼过去,“她什么时候有气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丝气不过也只是想让世人相信一个假象。
在世人眼里,她永远只是气若游丝而已,并不算真正意义的死亡。
这样,才会有人心甘情愿不放弃为她继续诊治。
她这身体是怎么来的,这点你们都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但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因为我也很期待看到她日后的表现。
想想,就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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