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倾斜到了踝间,倒映着清朗的月色竟也慢慢地显示出了水银一般的色泽。
他喉结动了动,心底烦躁极了,烦躁地让他想要将一切都发泄出来。
他起身,长发垂至脚尖,一步步逼近,金色面具后的看不清那张脸。
他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当初也这样说过,你说你只会去外面看看,你说过会回来。你说的外面,太远了,离我能看得到的地方还要远,太乱了,你保护不了自己,所以,我不能放你去,会死的。”
他脚尖踩在那张画幅上,脚尖落在自己面前。
阿弗垂着长睫,冷笑:“是否危险是否乱,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可你总是这样的态度,无论我怎么说你都决然地拒绝。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不可一世的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这样的话?父亲?”
他垂着眼,指腹在手指间打着磨:“你想这样认为便这样认为吧!”
阿弗默了默,轻声道:“所以,你才会让我去坐那个位置,跟你一样,去接受别人的安排?可你自己不也不喜欢吗?不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强制施加在我身上?”
他屈膝跪了下来,平视着她:“我不喜欢,但那是因为责任,我不能走。”
因为责任不允许他放肆,恣意妄为,直到死前,依旧要背负了所谓的天下苍生,把所有的人的性命都担在身上沉重地被铭记。
阿弗往后退,“你不知道,九凝山上的那几位长老都看不惯我吗?你有你的责任,我可没有,我有自己的选择。”
而且,明明答应的待她十五岁便能自由下山,可最后的得到的不外是他一句酒后胡言。
他将退却的她跟按住,吐字如金,声音冷戾:“所以,我更要让那些轻视你,欺凌你的人,有朝一日,统统跪在尘埃里仰望你。我让你变强,将你打磨成一个真正的玉器,只是为了让你将来能在这个位置上不被质疑。”
他手抚了上来,“但我知道,你根本无意于你争我夺,所以这一次,我为你做,不用你自己去拿,现在所有的事,你的仇人,只有是关于你的事,我都为你所向披靡。所以,请你这一次,一定不要再跑了,好吗?”
语气微低,竟是带着一丝屈服的祈求。
阿弗叹了一口气,垂下眼,低低地笑着。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只按照他的意志去走。
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自我满足。
“只有这个原因吗?为了我才做的那么多,真的仅仅只是在为了我不再受人欺凌,而不是为了你自己?”
阿弗低低地笑着,长睫轻轻地颤动:“外面有谣言,说你在肖想我,是这样吗?”
他一直没有回话,沉默将整个殿宇传遍。
阿弗身子伏地长跪不起:“一,我配不上您。二,九凝山的规矩,不可。三,我只把你当成长辈。”
他双膝沉在地上,两手抓着她的双臂半拖在他的臂弯间,渐渐地将人拢进怀里。
眼底的克制与隐忍喷溅而出,再也控制不住了,声音低哑阴沉地说道:“你说错了......”
“一,不是谣言,不是你配不上,配不上的那一个始终是我。”
“二,规矩都是人定的,现在也不在九凝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规矩。”
“三,我做了那么多,就从没想过......只是当你的长辈就够了。”
......
......
梅林飘雪,雪染梅林。
覆下一片茫茫霭霭,蒙上厚厚的白绸。
他抬头望了过来:“你不是想出去吗?待除夕那天,我会把带你出宫走走好不好?”
阿弗垂下的长睫从晕着热雾的杯盏抬头起来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要了。”
他提笔沾墨,墨水落于雪白的宣纸上,声音冷峭:“我不是故意将你锁在这里,而是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魏帝深信那个谶言,所以我是不会让你去见他的。”
阿弗垂眼,轻笑,像是一声自嘲:“你下的谶言,会有今日的种种结果,还不是你害的。”
他泼开墨,墨汁打翻在宣纸上,白与黑交错着,将狼毫重新放回笔山。
阿弗抬了抬眼,吹开了杯盏的热雾,呵出了一口冷气,热雾从眼前弥散。
他道:“今天没心情画了,你可以自己去梅林走走,没人跟着你,小心点便是。”
阿弗看着他走远,长长的墨发垂入雪地上,像整个天地都沉入这一片墨池之中,那般突兀。
走上前,将那副只做了一半的画幅拿起。
又是画自己,前面那一副干嘛还要撕掉,他这是在跟自己计较什么?
阿弗目光渐渐地泛着一股寒冷,像刺入一根针,瞬间毛骨悚然。
不是同一个人所画。
笔触,画法,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出自一人。
......
......
夜凉如水,宫灯簇簇燃起,照亮了一倾长空。
殿内有不少行路的脚步声,但都轻轻地踏过,徐徐走着,仿若凌波微步,轻盈无声。
远处,稍远处,高阁一片清净寂寥,空荡无声。
夜色的静谧在碎玉般的声响中被打碎,晕开,撕扯开。
戚淳挥了挥袖,让人将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后面的那名白衣侍者低声应是。
收拾往后,白衣侍者垂着手,手中握着碎瓷片,踱着脚尖站立不动。
目光顺着戚淳的背影,看着他从自己跟前前掠过,看着他走上前掩住门......
戚淳将目光落在那人咬着牙坚持的样子,像个蝼蚁一般挣扎着扭动着身躯,“你还真是出于我的意料。”
暗夜里隐隐拂动的人蓦地顿了下来,嘴角扬开一抹冷笑,阴鸷的笑声如同夜枭。
“大人,你说过,我想要命,就自己争,那您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戚淳便已经将他抓住的那栏杆削断。
“把命看得太重要的人,一般都会做出为了命而损人利己的事。”
风声簌簌地从他耳边穿透而过,高嵩往下跌着。
不知下了几层,手紧紧地抓住了栏杆。
他的身子停在了一半。
可心跳却在不断地往下堕落。
即便停了下来,都让他有几分感觉自己其实还在下堕。
他的手紧紧抓住栏杆,死死地咬着牙关刺激着血液从心腔里回到四肢百骸。
上面似乎耸人听闻的声音传了过来。
“爬上来,便许你活着,堕下去,血肉模糊,烂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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