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却又直接的语气让顾煊钟微微一愣，原本绷得紧直的身体陡然一松，看到他脸上洋溢着的平和，底气骤然消散。
他不信陈文忽然间会这般好说话，若是如此，这些事早就在以前就解决了，何至于拖到现今。
除非他说得出一个完美的借口。
正在顾煊钟苦思冥想之际，陈文忽然开口问道：“二叔不就是想找我谈谈这凝香露的事情？如今，我们都在这里把话都说开了，把所有矛盾不合误会都解开，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该是谁的谁也别想拿走这一切。”
陈文抢白道：“你是否同意，二叔？”
顾煊钟眉心的褶皱层层叠叠地堆砌着，拧成一股细麻绳。
顾煊钟思前想后冥思了许久，随后道：“当然同意，这三年，你们打着凝香露的名号在外头招摇，导致所有生意都聚集到总行里去，我们分行却生意萧条，大家早就难以接受这种不公平的际遇了。”
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他越说越大胆起来，“明明凝香露是属于整个顾家的，凭什么就被你们一家独占了？”
陈文闻言摇了摇头，故作疑惑状，“这话说的有失公允，这凝香露究竟在谁的手中二叔难道还不清楚？”
又道：“昨日，昌平候似乎也有意购买这凝香露，不过后来顾聪也当场辟了谣，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顾家可找不出凝香露这种东西。”
“如今，您却是来询问我这东西的所在，难道您也糊涂了？”
顾煊钟额上青筋凸起，面色微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事情那么乱，大哥刚去世，凝香露忽然就被上了贡，上京的工匠无缘无故就死了，凝香露也从此烟消云散，你真以为我能信？”
“要说，顾家如今没有凝香露这东西打死我都不信。”大手朝着案沿一拍，砰地一声，震得茶盏磕碰在桌沿，跌落摔下桌子碎裂成片。
阿弗在旁亦是分外赞同地点头，“是的，打死我我也不信。”
顾二叔可算终于说了句称心如意的话。
陈文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这副模样，看得顾煊钟心底发冷，好似认为他是自导自演的戏子，专门供他陈文赏玩取乐的。
这个认知让顾煊钟感觉很不舒服，甚至是极大的耻辱。
顾煊钟恼羞成怒：“你的那些借口也只能骗骗外边的人罢了，顾家人可都精明识算计得很，绝不会放过如此赚钱扬名的机会。”
“何况，这机会可是直达天朝。甚至，顾家或许还有可能借机成为皇商，却被你们生生地败坏了。”
“你们简直愚不可及！”
陈文好笑地问他，“我们败坏哪了？”
顾煊钟气急败坏，怎么就会有如此不识抬举的人，指着他愤怒地说道：“你们说顾家没有......”
“那是事实。”声音忽然拔高，脸色和声音寒得渗人。
“如果你说有，你自己去找出来，自己去上贡给朝廷，我绝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会去贪图你的皇商之名。”
顾煊钟冷眼看着这人，心底越发森冷。
当初，看着双腿残疾的顾亭衣和这个只会养花弄草的花农，痴心妄想要将顾氏的家业立起来，简直痴人说梦。
他选择冷眼旁观，就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顾家在他大哥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分家了，他大哥谋了一手好手段，在生前就已经替顾亭衣安排好了一切。
只要他死后，顾亭衣毋庸置疑成了最大的东家。
他们这两个叔父被分家，早早地脱离开，顾氏总行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他们既然能做到这般绝情，那他就等着他们把顾家长房败光，然后盼着他们来求自己解救穷困潦倒之际的他们。
然而命运似乎格外地眷顾他们夫妻，顾煊钟看着他们一步步地走到如今的地位，虽然这一路上有过些许波折，但最终还是度过了磨难。
但这一切不过都是由于他们有着强大的后台基础，若不是靠着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银，又靠着那惜世罕见的凝香露，他们能挺得过来吗？
若是让他们顶着的是一副空壳子，看他们还敢如此地嚣张得意？
他双拳紧紧地蜷缩着，五指紧拢在袖内，胸前起起伏伏，但脸上却强制压抑着自己迸发的青筋，喝道：“陈文，我以顾家二老爷的身份命令你，交出那东西，除非是你心虚，你想独占。”
听到他这般强词夺理的要求，陈文忍不住地掩嘴而笑，闷闷的笑声似乎是从胸腔里传了出来。
笑声刺耳地传入他的耳内，顾煊钟咬牙切齿地强忍着。
若是可以的话他早就撸起袖子将他痛揍一顿了，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宜打起来，要是打架就能解决的事多好。
陈文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早就走在顾亭衣前头了。
最后还是陈文强忍着笑，低咳了声，“二叔，你还是那么天真！”
顾煊钟怒火丛生，挑起粗眉。
陈文似乎是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抬手将书案上那被圈圈点点的账册扔掷在地上，“这些东西，你看过了没？”
“估计你应该没时间看吧！你既要忙着明面上的生意，又要忙着暗地里的生意，几乎忙不过来。”
陈文很伤脑筋地看着他，“你自己做的假账都没机会多翻翻吗？看不出来都是露洞？可是......”
陈文阴沉的眸光凝在他身上，“要不是这些漏洞，我还不知道二叔您竟然在分行明明钱银亏空的情况下还能得到那么大一笔牟利，还是来路不明的。”
顾煊钟忽然一怔，猛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那熟悉的账册本子，令他再也不敢瞎想下去，一把抓起地上的账册翻看起来。
但所有的账册都长得一样，又有什么可以证明是自己的呢！
他嗤笑，手脚却是忙乱地翻到最末尾，那里有他曾经刻下过一个红色小印章的标志，如果没有，就说明他纯粹是在吓唬自己。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红色的小章，手下动作恍然停住......
“做假账都做得如此的简单粗陋，你还会干什么？”眼神鄙睨，声音带着轻嘲。
“不，我没有......”他反驳，然心底却战战兢兢，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顾煊钟心底惶惶不安，这些账册究竟是从哪里被找来的。
他想要的迟迟得不到，而陈文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的东西。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五指，渐渐收拢，却没发现账册也在他的手心下扭曲变形。
顾煊钟的神色变换不断，而陈文的声音不停，语气冰凉，“平时偷工减料也就罢了，我不管，但......你那么能就别在上头打上顾氏的名号，除了借顾家的名声你又能干什么？”
顾煊钟猛然一抬头，触及他冰冷无情的眼神，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嘶哑得发不出任何话来。
陈文冷笑出声：“你在黑市上卖的那些香料究竟是什么别以为人人都那么无知，真正在外边打着凝香露的名声招摇撞骗的是谁你不会不清楚。”
陈文眼神晦暗无光，声音阴凉，“你自己找死没关系，别把其他人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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