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一惊:“你认得我?”走了上前,见她害怕得更厉害了,只好停住了脚:“你认得我?那我是谁?”
自附身到小丑八怪身上便开始发觉,他的身躯虽然残缺且矮小,身体各处,包括五感都异于常人,在病人区内住的这些天他似乎一点都不容易受到瘟疫的感染。
这人身份或许不像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
但洪村的人似乎并不认得他。
可这个小姑娘怕是认得他,而且还很怕他。
“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她声音还带着颤,“你是不是也生病了?那你也会死了?”
阿弗点头:“算是吧,你认得我,那我究竟是谁?”
女孩摇头,对他还有些心有余悸:“......我以前在世巫居住的庙里见过你,但我也真不知道你是谁。”
阿弗眼神微微眯起,似是不信,似是沉思:“看来我还是坏人了,那你怎么会不怕我,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所幸这里没人不是。”阿弗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寂静寥落,空荡无物。
“你不会杀了我的,世巫死了你比谁都高兴。”
女孩笃定地说道,但阿弗却愈渐逼近了她,“为什么?”以至于她身子颤颤地抖动着。
看着小丑八怪一步一步朝自己趋近,女孩不由得又大哭了起来,不断地往后倒退:“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阿弗一阵嗤笑:“我说我忘了自己是谁,所有人都忘掉了,世巫死不死活不活又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阿弗身子屈膝半蹲着,掐着起她的下巴问,道:“看你刚才一直看我,我还以为会有人喜欢我这个丑八怪呢!可是,一问三不知,没有价值的东西,可是不适合活着,平白浪费资源。”
“可我,可是救了你......”女孩子拼命地挣动着,泫然欲泣:“......我救下了你,你不能......忘恩负义......”
说话的声音越发地低落下来,显然这样的说话有些苍白无力。
她双手抵着身前,痛哭流涕地说道:“要不是我......我把你身上的符箓撕烂,你也......你也不会出来,你一直被困在世巫那里,要不是及时被你逃走了,肯定也会跟世巫一样被人给打死......”
“别尽说这种废话,小妹妹,我想听有用,有价值的。”阿弗目光落咱她微乱的衣襟上,嘴角一扯,指尖从她下颌滑下锁骨。
女孩却被吓得纹丝不动,好似一尊石头做的雕塑。
阿弗颇为好笑地看她:“你反抗我,怎么不反抗了?难道真又让我为所欲为?”
闻言,她挣动得更厉害了,哭声连连:“你等一下......你别碰我,别乱来,我是你......救命恩人,尸......对,对,尸,尸狗,你等等。”
阿弗指尖顿在她衣襟上,目露愕然:“尸狗?”
松开手,蹲着身子的小丑八怪也比她矮得多,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恐惧是来自哪,就算自己刚才佯装要非礼她,她都一直不敢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孩子?明明将自己推到都是那么易如反掌的事。
“闭嘴,再哭我就睡了你。”
女孩子哭声一顿,身子一抽一抽的。早知道她就不好奇地跟着他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丑八怪。
阿弗仰着头问比他高半截身子的她:“尸狗,你是听世巫这样喊我吗?你确定?”
女孩子蓄满泪水的眼眶微微一热,点点头。
阿弗笑了笑,“尸狗啊,原来是这样。”
掸了掸袖子上的水渍,起身,也不管那女孩子怎么目瞪口呆,便扬长而去。
人有三魂七魄,其一魂便是尸狗。
尸狗,尸可以看成祭奠,比如求雨,祭神。
狗就是卑贱之物,放在一起,尸狗就是被唾弃,丢弃的卑贱之物。
正常病死的人,先是体表有一些变化,细胞组织,新陈代谢有问题,出现一些死皮,烂皮,体表溃烂,脏腑的表现上那层皮也会溃烂,这些都是由尸狗管理。
因为他属于阴神,巴不得你早点死,搞破坏,快死的时候就加速体内新陈代谢,加速癌细胞的扩散,加速人类的死亡。
这场由百僵足虫蛊引发的疫病,归根接底,是虫蛊,而加速虫蛊和蝗虫的蔓延,无始无终,甚至还逐渐加剧,恶化,归根结底,是他。
阿弗回了自己的铁屋子内,床榻上的那一位还在静养着伤口,自己只好蹲在墙角边。
贺兰毅的伤虽不算严重,但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害怕体虚的他染上疫病,自己这阵子只好暂且将屋子让给他,好吃好喝地养着。
外面的疫病还在反复,身子不好的人很容易便会染上,即便怎样防备还是能让虫蛊趁虚而入。
那个法子,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阿弗刚一阖眼,他便开口道:“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
阿弗双腿曲着,抱着双腿,头也趴在膝盖上,将脸脸整个埋了下去:“我想不明白,如果一个人的死,能换回大多数人的生的话,那他的死,会不会有价值?”
贺兰毅侧着身子看了眼自己,笃定地说道,没有留下任何思考迟疑的时间:“有价值。”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竟也是这样的想法,可这样的想法于情于理吧!”前一刻还有些微微讶然,但后来也恍然了。
他说道:“分情况,也分人。”
“如果那人便是我呢?”
阿弗又问:“如果我的存在本身便是个错误,如果我做的事本身就会给人带来无数麻烦,那是不是我的错?”
贺兰毅微扬起身,扶着身子靠在床头道:“对大多数人来说,有价值,对别人造成困扰,本身便不是一件好事。于他们而言,你死了,不过是这个世上多了一座墓碑。”
阿弗苦笑:“那我还真是该死,死得不冤。”
当年自己还拼命喊冤,这么晚才想明白,应该早点想清楚的,就不要挨打了。
再来一次的话,她还会傻傻地去做吗?
不会了,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
面目全非,没心没肺,没有什么能惊扰到她,也没有什么能让她稍作停驻。
贺兰毅又道,声音竟然带着卑微的请求:“但对某些人来说,便是整片天都塌下来,天上地下都被坟墓掩埋。所以,能不能看在我还需要你的情况,能不死便不死?”
阿弗微微一怔,唇角翕动道:“他们说我必须死,那些人,一本正经地说着鬼话,阳奉阴违,为了粉饰光辉的形象,篡改昨天的历史,谋划旷日持久的阴谋。所有的出口都被堵死了,他们希望听到我死去,为了保护所谓的崇高。我死后,便能换回一大群人的活。他们,也包括你吗?”
贺兰毅心底微微泛起一丝心疼,即便知道她的悲伤却无法安慰到她,无奈地,悲涩地哭笑:“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阿弗阖着眼眸,思绪浮浮沉沉。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就得死了?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长老,九凝山的人,都说自己错了,错了,可到底错在哪了?
大祭司呢,那段时间不曾见过他,便是想找他问个清楚,他都不肯出来。
怎么就会走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走下去?
他们明明就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讨论着。
阿弗找不出答案,只好自己胡编乱造一个答案:“若是这世间的事,都得寻得一个答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贺兰毅没再追问什么,只是说道,“不会。”不会,是对于方才那个问题的回答。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阿弗抿了抿唇角,起身,往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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