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以为周家脸皮再厚，也得过些日子再上门。不料，次日一早，吴妪便来禀报周家书令史登门了。

　　元夕和玄凝之无奈地面面相觑，这难道要死磕到底，不认上亲，绝不罢休了？

　　玄凝之略思片刻道：“我去瞧瞧再说，不过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一声。半年前，我派人查了周家，发现书令史和你前世的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万一见着了，你可别太吃惊。”

　　元夕愣了一下，平静地回答：“没啥好吃惊的了，西厢房里本尊的生母画像和我前世的妈长得一模一样，我想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前世今生的因缘际会。”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元夕独自看了会儿书，吴妪便过来请她去前院见书令史。

　　屋外正下着小雨，打开房门，寒冷的湿气扑面而来。元夕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扶着吴妪缓行。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夫人千万小心别受了寒气。”

　　“嗯。那周家这雨天也跑上门来，真是有趣。”

　　“夫人有所不知，书令史已不是第一次上门了，一个多月前就来过，之后又常派管家来看夫人是否回来。”

　　“唉——，这房子原是母亲的陪嫁，我总觉着论理不该为周家所得，还给章家倒还有道理！”

　　……说话间，二人行至前院。

　　元夕进屋，玄凝之上前帮着解下大氅，脸上似笑非笑，似恼非恼。

　　元夕看向书令史，身着半旧不新的锦袍，腰上悬着白玉牌，稀疏的头发上绾着玉簪，浓眉大眼，目似铜铃，样貌果然与前世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上前躬身行礼，元夕口中道：“民妇百里晞拜见书令史。”

　　对方不语。元夕不耐，自己站了起来。玄凝之心里默默点赞，我家元夕就是聪明可爱，脸上已然浮出笑意。

　　元夕沉声说道：“不知使君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书令史周践板着脸冷哼，厉声喝道：“大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连父亲都不认了！”

　　声音太大，元夕吓了一跳，拍拍心口。

　　吓着元夕了，玄凝之不豫，扶着妻子，毫不掩饰地眼刀子杀向周践，若是眼刀子能杀人，周践早已是面目全非的肉泥。

　　元夕吁出一口气，按住玄凝之的手，“使君何必动怒，这是民妇的家里，不是周府，更不是公堂。再说了，您口口声声说民妇是使君之女，有何证据？民妇姓百里，不姓周！此事，使君可以去衙门查验。”

　　周践素来木讷不善言语，闻言面色紫涨，“你，你分明就是周烺，私自改姓，不孝至极！”

　　心头火起，元夕毫不相让，面带讥讽道：“周烺？民妇听说此人早已被周家除族，论理吧，也与使君不相干才是！”

　　周践本不是能言之人，此时被元夕踩着痛脚，理屈词穷，更是吭哧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元夕端坐，面含讥笑；玄凝之坐于元夕身边，整个人隐隐冒着冷气。

　　屋中寂静无一语，只有细雨打在地面、枝头、屋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笃笃。”屋外，吴妪轻叩木门，打破一室死寂。“奴婢禀告夫人、郎君：周府的二夫人来了。”

　　玄凝之心中冷笑，“请”

　　二夫人？这又是哪根葱？下雨天跑来凑热闹。还没见面，元夕已给此人打了差评。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年约三旬的女子带着冷风走进屋内。

　　元夕往熏笼上靠了靠，想想不妥，民不与官斗，起身见礼。

　　女子弯眉细眼，着粉色绣花儒裙，外披黄色的大氅，坦然受礼。

　　元夕不豫，细看此女，分明是前世与生父有奸情的婶娘，不禁火气又大了，黑脸道：“二夫人来得正好，请把使君带回去吧。”

　　周践怒目拍案，二夫人不语，只微笑着看了周践一眼，周践立刻被灭了火。

　　一物降一物，真够听话的。元夕气闷。

　　二夫人细细打量元夕，许是因为薄施粉黛的缘故，较之从前消瘦而娇美了不少；拉起元夕的手，“大娘子这是怎么了？咱们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我呸！恶心！元夕抽回手，一脸嫌弃，掏出帕子边擦边道：“二夫人认错人了，民妇百里晞，绝非周烺！再说了，二夫人不论是使君的平妻还是贵妾，有事没事儿出门抛头露面的，不妥得很！”说完将帕子扔在地上。

　　二夫人一哽，红着脸道：“我是你二婶娘啊！你这是怎么搞得连婶子都认不得了！”

　　元夕直截了当道：“我虽是一民妇，却也略知礼数，就没听说过哪家大伯子和弟妇一块儿出门的。”

　　二夫人面色转白，“你这孩子别乱说话，我一寡妇可担当不起！”

　　元夕大笑，毫不顾忌地说道：“寡妇？再没见识，我一个商户女也知道守寡之人不能穿红着绿，头戴金簪！啧啧，何况二夫人打扮得如此娇嫩！”

　　见二夫人恼羞成怒，周践急了，口不择言：“你一商户贱民，谁给你的胆子，敢冲撞长辈？”

　　元夕冷眼看着周践，满眼都是不屑。

　　玄凝之冷声道：“使君仗着官身，非要见拙荆不可，如今也见了，何必恶语伤人？拙荆不过快人快语，说了些实话而已。”

　　元夕鄙夷地看着二人，笑道：“使君看上了我这宅子？——呵呵，何必搞这许多花样，非要认我为周家大娘子呢？”

　　二夫人面色苍白，对周践使了个眼色，二人默契地起身离去。

　　门一开一合，带进湿漉漉的寒气，似乎回到前生的发现奸情的那个下午。元夕忍不住泪流满面。

　　玄凝之抱紧元夕，“是想到前世了？那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这些人就像是一个魔咒，不停地循环出现，看来下辈子还会遇上。”

　　“害怕了？要不，我去给这家下点药，让他们安安生生在家呆着不出门，或是直接去见阎罗王。”

　　世间唯有阿凝最疼我！元夕搂着玄凝之的脖子破涕为笑，“不要。——之前，我总觉得这一世的父母与我没什么关系，一直不上心，孝期还吃了肉。现在改主意了，若是生母有冤屈，我会为她报仇！”

　　“夫人，奴婢请夫人示下，下一餐还是酸辣粉么？”吴妪进来，垂头敛目的，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元夕羞赫，“好的，随便吃点就行。”

　　玄凝之不满意，“民以食为天，吃是头等大事，怎么能随便？等我去做个水煮肉片来。”说着，吩咐吴妪将元夕送回寝室的炕上，自己去做菜了。

　　元夕对吴妪夸耀道：“阿凝的刀工可好了，切得又薄又整齐……”

　　从这日起，元夕的胃口开始转好，渐渐能吃能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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