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六十四年,恰逢春分。
天微亮,皇宫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奔走忙碌的宫人。今天可是护国大将军慕勋之子慕铮迎娶宁国公主的日子。这位白玉公主,可是宁王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当宝贝一样的供着,宝贝儿出嫁,作为父亲的宁王自然要送她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不同于门外的喧嚣与热闹,闺房中一片宁静,梳妆台前的少女一身红嫁衣,静静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究竟有多美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宁国人都说:若见白玉颜,再无倾城色。她就是宁国的公主,宁白玉。
“萧儿姐姐,你说我这样,慕铮.......他会喜欢吗?”
听她这么一问,身后的粉衣女子微微一愣,笑道:“哟~玉儿可是叫了十几年的慕铮哥哥了,今儿怎就直呼起大名来了?”
“都嫁给他了,总不能一直叫哥哥嘛。”
“......也是,该叫夫君了。”
“潇儿姐姐,母后总跟我说,女孩子应该像你一样端庄贤淑,懂得诗词歌赋,而不是像玉儿这样傻傻的。是不是成亲之后玉儿也会变得端庄贤淑了呢?”
凌潇儿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的说道:“我的傻玉儿,你现在就是最好的。”
“那潇儿姐姐什么时候成亲呢?”
“等玉儿成亲了,我就成亲。”
既然潇儿姐姐说玉儿是最好的,那慕铮哥哥肯定会喜欢,因为潇儿姐姐从来不骗自己。宁白玉不再说话,看着镜中的自己,眼里再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只是满满的期待。
胸口的白玉烧的发烫,这是儿时他送她的。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日,慕铮踩着宫殿里的最后一抹晚霞走到她面前,把这块白玉戴到她的颈间,他说:“玉儿,你就像这块白玉一样好看。”
那一刻,一朵美丽的花已在她心间悄然盛开,也开得她的脸颊一片红,她低下头问道:“慕铮哥哥送了玉儿这么好看的东西,那玉儿应该给你什么呢?”“
当然也是一块白玉了。”......
终于还是嫁给他了,一如当初说的,自己真真的还了他一块白玉。从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到现在十六岁的少女,他一直在她生命中,从未离开过,她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离开。
忽闻门外锣鼓震天,是他来接自己了!身后,凌潇儿为她整理好嫁衣,眼里有不舍,还是对她说:“玉儿,快去吧!”便扶她起身向门口走去。门外除了慕铮,还有宁国的文臣武将百人已列队等候。房门打开,身披华服的宁白玉立于晨光中,无比耀眼。
慕铮伸出手“玉儿,跟我走。”他语调平静,却是她的不可抗拒,没有一刻犹豫,她把手放到他手中,她从来都听他的话,他说什么她只知照着做就好。
看到宁白玉坐上马车,凌潇儿才转身离开。迎亲的队伍朝着宫门外走去。
今日,可以说是帝都近几年来最热闹的一天,不管是达官显贵,还行寻常百姓都争着来看这场盛大的婚礼。在嘈杂的声音中,她偷偷撩起帘子,看了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慕铮,又匆匆放下,,掩不住小女儿家的娇羞与幸福,慕铮哥哥是生得那般好看的男子。
回到王宫,已是黄昏时分,马车和婚队在大殿下停了下来。他跃下马背,把她扶下马车,牵起她的手,踏着台阶一步步向大殿走去。似乎只要走到大殿上,她就能和他永不分离。
此时的宁白玉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前是什么耳边是什么,她通通看不到也听不见,她能感受到的只是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无比温暖。如果这个乖巧的小公主知道接下来这双手会毁了她的一切,她还会满怀欣喜的拉着不放吗?
大殿中央坐着宁王和王后,两侧是护国大将军慕勋和他的夫人桃姬,还有宁国的文武百官。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大殿这个时候换上了一片热烈温暖的红。
慕铮牵着宁白玉来到大殿中央,许下了令她此生难忘的誓言:“玉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慕铮的妻子,这一生守着你一人足矣。”他说的平静却笃定,似一声声惊累敲在她的心间,宁白玉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宁王和王后也是无比欣喜。慕勋的这个孩子,虽年少,却极有魄力,已为宁国立下赫赫战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再说慕铮从小就对玉儿甚是宠爱,把这个单纯的傻丫头交到他手里,他定能互玉儿一生安好。看着白玉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酒向这边走来,这个傻孩子才十六啊,怎么今天就真的要出嫁了?可看到他身边的慕铮,宁王又还是放心了,毕竟,嫁给慕铮,玉儿是可以时时回到爹娘身边的。
宁白玉递过酒杯,宁王和王后欣喜的一饮而尽,王后等不及放下杯子就伸出另一只手想为女儿顺顺头发,可是还没摸到她的白玉,就顿住了,酒杯落地,支离破碎!
不等宁白玉反应,只是看到母后直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倒在自己脚边。白玉不懂,母后这是这么了?
宁王忍不住惊呼:“阿若?”不等他起身,已喷出一口鲜血!他看着宁白玉,眼神复杂,这个小公主多年以后才明白父王当时是多么的震惊,绝望与不舍啊!此时的宁白玉就只能呆呆立在那里,甚至没有明白过来自己的至亲已经永远离开她了。
宁王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抓住宁白玉的手,吼出一个字:“跑!”
不等宁白玉回过神,这只手上的生命力已被抽干,重重垂下,再也抬不起来。宁白玉失了魂一般的跪在地上,伸手摸摸母后又摸摸父王,可是不管她怎么喊他们,他们都再不可能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了。慕铮哥哥呢?
她回头看向他,心里一个寒战,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人是谁?他是慕铮吗?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之前从未见到过的表情,或许这真的不是他呢......恍惚间,她只是看到了,他的父亲,慕勋坐到了自己父亲的龙椅上。
“宁国亡了!宁国亡了!”
“保护公主!”
“前朝余孽,斩尽杀绝!”
宁国是她的国,她的家,公主说的是她,前朝余孽说的还是她!大殿上一片厮杀,而她只是跪在那里,傻傻的等着父王和母后跟自己说话,等着慕铮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或者等着被人斩杀.....
突然,有人拽起她的胳膊向着大殿外走去,宁白玉任由自己被人拉着一路狂奔,衣衫已湿透,有汗水还有,血。父王的亲信侍卫拉着她一路狂奔,最后在一个悬崖处停了下来。
这是皇宫后山上的不归崖,他们已被追兵逼到了绝路,再无路可走。剩下的侍卫将她围在中间,造了个密不透风的人墙,他们的使命就保护宁国王室的血脉,不战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会停下来。可是区区十几个人又怎能挡住上百追兵?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白玉身边的最后一个人倒下了,隔着一条冗长的血路,她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他。可她看不到他眼里此时此刻厉鬼一般的自己。
月光下,她还是跪在地上,自父王母后倒下后,她似乎一直跪着没有再起来过。她披头散发,头上的凤冠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还是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可却蒙上了滴滴鲜血,血顺着她的脸,她的头发,滴在华丽丽的嫁衣上,染得通红。
宁白玉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他们是多么年轻,就跟自己一样的年岁吧,他们一声不吭的厮杀,就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个说了要一生守护自己的人呢?她终于明白了,她的慕铮哥哥要自己死。而父王和母后.....
如果她知道今日跟他们是诀别,那自己还会一心只想着嫁人吗?嫁人?宁白玉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他像来迎娶自己时一样,站在那里,耐心等待,他会不会突然开口说:“玉儿,我们回去,皇上还在等我们。”
她突然就笑了,自己真真是个傻玉儿。此时的慕铮,就是个修罗,他身上的红衣,是自己亲人的血染的!
在他的身后,宁白玉还看到了很多很多人,有凌潇儿和她的父亲凌厉,还有很多平日里父王身边得力的大臣,这些可都是平日里宠溺自己的姐姐,叔叔和伯伯啊!
也看到了,他们的胳膊上无一例外都缠着一条黑色的缎带。她终于还是明白了,他的夫君,借着他的大婚之日,谋权篡位,宁国亡了!
难道他对自己的疼爱也只是为了今日之举,他原来不爱自己,他只是要为自己的父亲夺下宁国的天下罢了!慕铮啊慕铮,父王都都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你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太多东西压在她心头,她快承受不住了!
慕铮向她伸出手唤道:“玉儿,跟我回去,你还是我的妻子。”他说得依然云淡风轻,宁白玉只是看着这只曾经给过她无数温暖和念想的手。也正是这双手,沾满了自己亲人的鲜血,他竟然还想用这双手把自己带回去!
多么可笑!她确实是笑了,如盛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艳丽夺目。旁人只当这个亡国的公主是吓傻了,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在如此境地还笑的的出来。
她艰难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慕铮,他不由松了口气,她向来就是这么乖巧的孩子,在她一无所有之后还是选择到自己身边来。
她终于走到他面前,如踩荆棘,疼得面无血色。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手心放了个东西。慕铮摊开手就愣住了,驰骋沙场,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的他,却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惊心动魄!
手心里是他送给她的那块白玉,被血染得通红,就像现在滴血的她一样!等慕铮回过神来寻她时,却只看到红衣在崖边转瞬即逝,宁国最后一个王族,终于如你所愿,斩尽杀绝!那个乖巧又胆小的白玉公主,转身跳下了不归崖,这是慕铮始料未及的,这般决绝,一如当初她把手交到他手里时那样毫不犹豫!
从此,白玉已碎,永不归来!
宁国亡,慕国兴!慕勋登上王座为慕王,立慕铮为太子。一年后的春天,慕国太子迎娶护国大将军凌厉之女凌潇儿。只是不知这个男子是否还会说出那句誓言: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慕铮的妻子,这一生守着你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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