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翘藏身于厅后,先是看到赵明德的样子,感慨当今国王比想象中要年轻,后又听到赵明德说欲立公主为储君,惊讶程度不下于赵合易本人。
这……合乎礼制吗?当今国王竟然想将天下交给女儿,而不是世人所默认的儿子,难道当今国王竟是这样一个思维开阔,不拘泥于传统的非凡之人。
“父亲,孩儿是不是很让你失望?”赵合易即便被群臣看不起,被误解与孟轩死有关系,都没像今日这般难受。父亲另觅人选的决定是在用行动否认他。自己竟如此不堪,父亲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要立女子为储君,都不愿意将王位传给自己?
赵明德事先没想到自己的决定会伤害到赵合易的自尊,意识到后略微沉吟,诚挚地说到:“不,在父亲眼中你实际上是一个本性与合叙一样纯粹的孩子,只是你的母亲对你的成长干涉太多,周家对你又有不一样的期许与安排,若将你置于储君之位,只怕最终会沦为周家人的傀儡,在这一点上,叙儿让我放心不少。”
赵合易接受了父亲的回答,父亲对自己的不信任并非多虑,事实上母亲向自己传达的意思清晰明白地表明了这天下必须是周家的。他日若成储君,登基之时免不了被要挟改姓为周,岂不正应证了父亲的担忧?
对于父亲的坦诚,赵合易心有感激,这大大减少了他的挫败感,但仍不能消解他的叛逆心理。
“不知母亲的意思如何?”
“你母亲希望由你来接任储君之位。”
赵合易苦笑,“母亲是代表外公的意思吧?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易儿,其实你活得很明白。”
“所以父亲此次前来,希望易儿怎样做?”赵合易眼神清澈,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毫无畏惧地直视自己的父亲。
“你母亲与我均同意,若你主动放弃储君之位继承权,则由你妹妹接任孟轩储君之位,如你不放弃储君继承权,赵周两家将继续朝着各自的目标努力。”
“父亲,其实你很残忍你知道吗……”
赵明德没有做声,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善类。
“所以易儿你怎么想的?”
“容我好好考虑考虑,毕竟,咱们谈的是整个天下,你说呢?父亲。”
“好,你慢慢考虑,但也别太慢,如无意外,你的母亲很快也会来找你谈话,希望那个时候的你已经做好了选择。
“是!”
赵明德离开后,红翘悄悄来到愣着神的赵合易身边。
“国王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不是并不想放弃储君之位?”
赵合易回过神来,笑容里有一丝苦涩与抱歉,“不是不愿意,但也……或许确实不愿意。孟轩堂弟过世后,本该属于你的却不给你,难免感到失落。有时候也想象过自己成为一代明君,不过已经没人愿意给机会了。”
红翘明白,国王将王位的继承许给自己的女儿,实质上是对两个子女做出了明显的偏袒。世人皆认可王位由男嗣继承,国王偏偏要逆其道而行之,便是再明显不过的偏爱。此时的赵合易就像是在荒野上被抛弃掉的那个孩子,父亲已经拉着妹妹的手走远,他要么选择自己跟上,要么彻底游荡于荒原,甚或是寻找母亲的庇护,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你若不放弃,王后与绝大多数的大臣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当从来没有听到过父亲的这段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外公与母亲替我争取?”
红翘摇摇头,“不,我不希望看到类似赵孟轩的事情再发生,若合叙公主接任储君之位能让赵周两家止战的话,我自然希望你能放弃王位继承权。何况……你知道我还有别的心思。”
“啊……对,你希望梅悟溪支持的一方能胜出……”
红翘默不作声,否则呢?
“他梅悟溪命真好,也许从来就没有输过。”赵合易苦笑。
“红翘,我不甘心,父亲从未给我过机会证明……”赵合易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红翘低垂的双目。啊……何必在她面前说这些?无论自己的心愿怎样,能力如何,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不都是希望梅悟溪能赢吗?
“假如让赵周两家止战是你的希望的话,我成全你。红翘,你记得,不是为了外公与母亲,也不是为了父亲与妹妹,而是为了你。”
红翘抬起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赵合易。他刚说他要为了自己放弃王位继承权?
赵合易展开笑容,摸了摸红翘惊惶的脸,心想:“只要她开心,只要她能安全地留在我身边,王位就当它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又何妨?”
当时的赵合易不会想到,哪怕连放弃这种事,竟都由不得他自己来决定。
彼时的周君宜刚得到何大哥是梅悟溪手下的消息,仇恨遮天蔽日地笼罩下来,父亲不能不明不白死掉,她决心要让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
此前之所以没有立即公布父亲的死讯,皆因害怕站在父亲这边的群臣会趁父亲去世之际集合一股力量,趁机转投赵明德旗下,这样周家这几十年辛苦建立起来的与赵家抗衡的局面将毁于一旦。如今争取来时间,周君宜便可以逐个攻破。
依照父亲交给册子内的记录,周君宜以王后的身份正式接过父亲的大旗,逐个拜访与周家有关联的官员,让他们接受周家已易主,但不会影响到以往格局的现实。
此前专注于逗弄孙儿的她,此时也不得不像个谋略家那样去笼络以及稳定人心。
自从王后于议政厅上代表国丈传达意思,众臣皆默认王后成了国丈的继任人,因此当王后上门表示将全盘接过父亲的意志,站在赵明德的对立面继续奋战,适当提示了把柄仍在周家人手中或是利益将持续输送,让各位大臣继续支持的时候,一应大臣皆表示将持续为周家,为王后效忠。
忙完这些事,周君宜才开始向梅悟溪下手。
先是人证黄荣兵证明梅悟溪交易了火药,再是刺客的尸首可以证明指使者正是主子梅悟溪,两相契合,便能说明指使杀人者为梅悟溪。
当周君宜于议政厅上公布父亲死讯的时候,群臣几乎是炸开了锅,然而有王后此前的一一谈话,不多一会儿便明白过来,周老爷子这一手笼络起来的网络,恐怕真的是要交给女儿了。
声摇及梅悟溪听到王后公布的这个消息,均是感到一阵大仇得报的快意。
关于父亲周益谦的死因,周君宜直指梅悟溪,并当场将仵作、黄荣兵及证明何大哥为梅悟溪下人的一干证人证据摆在群臣面前,试图以群臣之力治梅悟溪的谋杀之罪。
周家买通的这些臣子们纷纷激愤地表示要严惩梅悟溪,谋杀当今国丈这样丧心病狂之人,根本不配做垚国的大臣。
声摇立在赵明德身后暗暗替梅悟溪着急,而梅悟溪则低着头,心中俱是伤感,何大哥果然为此事丢了性命……
“梅悟溪,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被王后的问话从缅怀中拉回来,梅悟溪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后问到:“请问王后,为何国丈去世当晚没有公布死讯?而是等到数日之后才来翻出来说事?”
周君宜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了争取这个避免群臣反转去支持赵家的时间差,她延迟公布父亲的死讯确实是无奈又无法解释。
“看守国丈的侍卫因火药而或死或伤,是你们自己人空口白牙说的,还是仵作验出来?谁又知道这仵作是不是买通的?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久。”
周君宜没想到梅悟溪竟然直接全盘否定她调查出来的证据,然而事实是,没有在父亲死亡当日将消息公诸于众并由刑部勘验,如今所有的证据都只能算是她单方面的提供,且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解释为何要隐瞒父亲的死讯。
天道好轮回,周君宜指导父亲指控王之群一案如何反驳时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梅悟溪会原封不动地将这明知真相却无力证明的屈辱反施于自己。
“很好,梅悟溪,你不愧为我垚国第一才子,这一张利齿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我周君宜甘拜下风。”
“王后说笑了,我只是说说,而您却可以用双手颠倒黑白。”
见梅悟溪说话僭越了,只怕会引起群臣的攻击,赵明德打住二人,“好了!此案交由刑部处理。岳父已逝,君宜你将父亲葬哪儿了?”
周君宜道:“就葬在国丈府院落中。”
“什么!哪有安葬在自家的?需得好生重新安葬!今日早会就到这里,君宜,你我即刻为父亲重新选定安葬地点,务必让岳父大人真正入土为安。”
赵明德一是想转移周君宜对梅悟溪的注意力,二也是想核实周益谦是否真的已经死掉。
从今日群臣的反应来看,周君宜应该已经接任周益谦成为新的带头人,此前不立即公布国丈死讯只怕也是担心毫无准备之下的消息会让周家辛苦建立起来的人脉网络崩塌,赵明德此刻看周君宜的眼神有变,没想到相处几十年,自己对王后的了解还是太不够,或者说,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好好去了解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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