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摇的手上还留有没擦干净的血迹，蹲在地上就这么望着嘴唇发紫双眼紧闭的赵明德，心疼他心疼得嗓子眼发干。

　　赵合叙看到声摇这样望着自己的父亲，惊觉一别近一年，声摇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为微妙。

　　“瑶瑶，父亲他会没事吧？”赵合叙蹲下来，担忧而又认真地向声摇问到。

　　“解药若对症的话，应该没有大碍，若是……”

　　“若是不对症呢？”

　　“只能看天命了……”声摇知道，只有解药对症，并且赶在毒气攻心之前服下，赵明德这条命才算保住，现在她们之中无人确定赵明德中的是否就是年轻人口中所说的毒。

　　声摇沾满血迹的手摸了摸赵明德的脸，这个男人此前的生动仿佛随着他紧闭的双唇而变得遥远，声摇有些出神，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

　　梅悟溪焦急地在山谷里厮杀，他必须赶紧抓住沈禁，灭了他就可以大大打击叛军的气焰。

　　沈禁毕竟久经战场，料见了巨石是为了挡住退路，早些时候已经用完，现在都是些碎小的石头，有盾牌在手不会有生命危险。一路上左突右冲，竟然越过巨石堆往营帐的地方逃去，后面有接应他的队伍。

　　跟随沈禁逃走的人马不多，留在山谷内的傲军就没这么好运了，一大部分被石头砸死或者油火烧死，尸体遍布山谷，剩下的被垚国的军队牵制住，没能来及逃回营地，被杀或被俘的无数。

　　梅悟溪是眼睁睁看着沈禁带着一小只队伍消失在巨石之后的，尽管愤恨也无能为力。为免沈禁率领援军卷土重来，梅悟溪带着军队与俘虏往山上赶。

　　梅悟溪回到山顶，看到昏迷的赵明德以及神情恍惚的声摇与赵合叙，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声摇告诉梅悟溪赵明德应该是中毒。

　　年轻人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生火，将火燃旺，熬煮汤药。梅悟溪蹲下来，摸了摸赵明德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这种毒为何如此凶险，脉象时快时慢，沈禁若是给他们的箭矢武器上都用上了这种药，救治难度该变得非常可怕。

　　梅悟溪拿过年轻人的草药闻了闻，这是解胡幽草毒的草药，难道赵明德中的是胡幽草的毒？胡幽草多半用以捕猎之用，沈禁竟然想到用它来涂抹箭矢。

　　药汁煮到后面本需文火慢煎，然而赵明德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几乎是一确定药效已入汤七成左右，声摇赶紧将药汤倒出来吹凉，托起赵明德的头将汤药递到他嘴边慢慢倾下，然而褐色的汤汁并没有顺着口下去，而是从嘴唇两侧流了下来，这是重度昏迷的迹象，赵明德已经没有吞咽的本能了。

　　声摇想都没想，一口气喝下一口碗里的药汁，对着赵明德的嘴缓慢地吹进去。一开始还有些药汁从赵明德嘴唇两侧流下，慢慢地则整口药都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声摇见有效果，赶紧喝下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整碗药汁都被赵明德吞下，这才轻轻将他放下，擦了擦自己的嘴，望向赵合叙与梅悟溪，定定地说到：“接下来就看命了。”

　　梅悟溪看到声摇给赵明德这般喂药，虽然明知道是不得已而为之，心里头仍然很不是滋味，他为这种不该有的嫉妒情绪而感到羞耻，更为自己对声摇本不该有的情感而迷失。

　　悬崖下的山谷出奇的安静，继续留在山顶也没什么用，赵明德需要好好休养，能否安然熬过来就看这药是不是对症了。

　　近卫队用担架将赵明德架下山，送到孟长英的宅邸，留下队伍把手上山的小道，不过既然对方损失惨重，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杀过来。

　　沈禁回到自己的营帐，气不打一出来，没想到垚国内还有这等阴险狡诈之人，给他设了个局，来了场请君入瓮。

　　经过清点，此次损失的兵力足足有一万，这要是传到长老会那里，只怕他这个傲军的统领也不用当了。

　　“沈大人不用着急，苏清原愿意效劳！”说话的正是监军苏清原，长老会派在沈禁身边监督行军作战之人，同时也是傲军最高将领的备选，也即一旦沈禁战死，苏清原将会接替其大将军之位。

　　沈禁看不上苏清原，他觉得这个二十好几眉清目秀的男子根本上不了战场，之前提出绕道进城渗透灰脊城办法的人的就是他。

　　“你打算怎么办？还是原来的办法？”

　　“听属下们说，今日战场上有人自称赵明德？”

　　“没错，不过是些虚张声势诱敌深入的戏法，赵明德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回来？”

　　“不论真假，然灰脊城兵力大增是真，忽然多出来的这支队伍究竟由谁在领导，王宫内的情形到底如何，只怕我们有什么消息与长老会那边错过了联系。清原愿为沈大人效劳，亲自前往灰脊城，起内应之功。”

　　沈禁歪着脖子看着苏清原，这个人的能耐他其实并未见识过，此先的仗打得顺利，根本用不着听取他的意见。既然此次他愿意出面潜伏进灰脊城做内应，不如就给他这个机会。

　　“那好，你去吧，需要多少人马自己去挑，对了，我怎么知道你在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清原若成功行事，将发送响箭，大人见此信号，证明城中空虚防守不济，可带领傲军强攻灰脊山。”

　　沈禁沉思，他虽厌烦长老会派人监视他的行为，但假使这个苏清原真能挑了灰脊城的“脊梁”，让这座城池从内部瓦解，也算是好事一件，何况能将此人支开，也省得在自己面前碍眼，总归没什么损失。

　　“好，那你详细说说计划？”

　　苏清原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好看的长长一段，凑近沈禁，将他初步拟定的计划一一说了个清楚。沈禁听罢点点头，放手让苏清原去做，他开始觉得这事有戏了，并且行刚好趁这个机会重整军心。

　　得到了沈禁的首肯，苏清原带着他的心腹十余人往灰脊城绕道而去，对于孟长英这个老头以及当下新的局势，他有自己的判断。

　　声摇坐在赵明德病床旁出神，解药应该是对症的，赵明德的呼吸渐渐平稳，嘴唇也没有之前那么泛紫，只要休息得当，应该很快能醒过来。

　　声摇回忆起在悬崖上听到的山谷里惨烈的兵刃交戈声，听到的士兵们绝望的呐喊声，那些声音如同利箭一般钻进了她的心里。这就是战争，就是顶层为了获取权力而付出的，以平民牺牲性命为代价的战争。此战何时休？

　　赵明德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了马的嘶鸣声，又似乎听到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及至……仿佛听见了声摇的啜泣声，浑身一激灵，赵明德腾地坐了起来，伤口的震裂感让他蜷缩成了一团。

　　“你醒啦！”声摇先是被赵明德这么激烈的醒来惊到，继而赶紧凑上前去扶住。

　　赵明德见声摇就在身边，赶紧抓着她的肩膀，仔细确认声摇的脸上有没有泪痕。见声摇并无哭泣的迹象，赵明德放下心来。

　　“我梦到你在哭，心里头害怕，便醒来了。”

　　声摇眉头微蹙，嘴唇无意思地一颤，想了想说到：“你此番若是中箭身亡，我怕是真的要哭的。”

　　赵明德迎着声摇的目光，虚弱地微微一笑，“没那么容易死，我说过让你放心的。”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谈得上让人放心？”声摇起身为他去倒水，赵明德却舍不得她离开，哪怕只是倒水的距离。

　　“战绩如何？”

　　“几乎全歼，但沈禁带着一小队人马逃走了。”

　　“沈禁勇猛，想抓住他确实不易。目的已经达到，那个小山谷最多也就困这么些人，再多怕也是施展不开。”

　　“别说这些了，喝了这杯水吧。”

　　赵明德用左手接过茶杯，端端正正地喝下一大口，失血过多的他此时非常渴。

　　声摇接过喝完水的茶杯问到：“还要么？”

　　赵明德眼中有笑意，“要，你给的，多少杯都要。”

　　声摇既好气又好笑，这又是重伤又是中毒，他赵明德竟然还有心思贫嘴？“你若再这样胡说八道，我丢下你不管了。”

　　赵明德低头，双目紧闭，微微颤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没有哪怕一句的胡说八道。握紧声摇一双手以及她手中的茶杯，赵明德轻声道：“够了。”

　　声摇没能看清赵明德的表情，想将手抽出了，第一下用力没成功，第二下用力才从赵明德手中挣脱出来。

　　赵明德“嘶……”的一声，声摇的动作震到了他的伤口。

　　“没事吧？”声摇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动作这么大。

　　“没事，你帮我叫合叙与悟溪过来吧。”

　　声摇点点头，赵明德醒来光她一个人在跟前说了这么多话，合叙此时应该很担心吧，悟溪应该也有话想对赵明德说。

　　赵合叙与梅悟溪刚处理好清点的任务，此次参与诱敌的士兵死三百零七人，伤四百六十四人，歼敌接近万人，以一挡十，不过如此。听闻赵明德醒来了，二人赶紧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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