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清大和尚年龄不详,约莫六七十岁。他平日里深居简出,不明踪迹,但时不时会在丹朱的寺庙里讲法,寻常人想见到他可以说难,也可以说不难,因此二人辞了阿敦的好意,准备在王城里多呆几日,等候机会。
阿敦慷慨地为两人订好了住的地方,对他而言赊个账毫无问题,然后忙完收购毛皮的任务就向二人告辞回了家,他还有寻找手艺好的工匠制作皮毛成品的事情要做。
声摇与赵明德等了约莫半个月,终于等来了普清的讲法。这是一次针对王城里笃信佛法的信徒展开的宣讲,只要愿意去听的,都可以前往,声摇与赵明德自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普清主持的寺庙是丹朱最负盛名的寺庙,名叫仰光寺。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他是在这里升为主持,也是在这里与老国王结识,被厚待的。新王不信佛,但由于其父生前崇尚佛法,因此也还是会尊称他为珀罗国数一数二的得道高僧,这让普清颇为感激。
这一日佛法宣讲人潮汹涌,简直可以赶得上垚国一年一度的聚会。对于一个崇信佛法的国家,大和尚讲经的日子就算得上是大型聚会了。
声摇与赵明德混在人群之中寻找机会,却发现离讲经台实在太远,别说被普清大和尚看见,就是高声疾呼对方也是听不到的。
人们蜂拥着往讲经台附近靠,希望离大和尚越近越好,赵明德牵着声摇的手,以免被人群冲散,然而想往前推进一些却是根本没有办法的。
普清一出场,就引得一众人群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声摇看准讲经台一侧有几个持稳庄重的年轻和尚,于是拉着赵明德往那边走。
由于大和尚的出场,一众人都陆陆续续团坐在地,让出来的空隙让声摇与赵明德捡了漏,往目的地靠近了些。待得来到年轻和尚旁边,声摇低声对和尚们说到:“我们二人有重要事情,想单独找普清大法师请教,不知道他讲经完毕后是否能见一见我们?”
和尚们一眼就瞧出了声摇这种面相的美人不是本国人,再见她旁边这个中年男子眼神刚毅沉稳,显然是有身份之人。为首的一个和尚略作沉吟说到:“普清大师今晚有时间,一会儿我替二位施主禀报大师,如他同意见二位,我们会带二位到仰光寺。”
声摇欣喜,可算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二人当即寻了块地方坐下,听普清讲经。
普清大师这次讲的是年轻人如何接触佛法,如何舍弃七情六欲这些私人的情感,将其转化为一种更广泛更包容的慈悲。台下的人听得如沐春风,赵明德却悄悄地凑到声摇耳旁说到:“我这辈子是修不了佛法了,光男女之情一关就过不去。”
声摇浑身一紧,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赵明德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她微怒地瞪了赵明德一眼,迎来的却是赵明德温暖的微笑,想到二人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竟不忍对他“面有怒色”。
讲经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讲得台下的众生如痴如醉,不愿结束。然而普清已经声音嘶哑,人们只能期待下次的讲经。
普清下得讲经台,一碗温水刚进口,和尚们就跟他示意了台下翘首以盼的声摇与赵明德两人。
普清眼睛扫到声摇与赵明德,浑身一震,直觉告诉他这两人非同一般,尤其是声摇,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他有种隐约的不平静感,当即点点头。
和尚们理会他的意思,叫了声摇与赵明德二人上仰光寺与普清一叙。
仰光寺承袭珀罗国喜好红色的惯例,整个墙面漆上满墙的沉稳红色,这是王侯家赐予的荣光。声摇与赵明德被安排在厢房,并精美素食奉上,普清沐浴更衣之后当即来到厢房见二人。
“二位施主,老衲是否方便进来?”
听到普清的声音,声摇赶紧前来打开房门,请大和尚进门落座。
普清坐定,眼神温和地问到:“不知二位施主找老衲何事?”
声摇望向赵明德,想知道他准备怎么向普清大和尚说垚国这段变故的来龙去脉。
“普清大师不知可否帮我们引荐当今国王?”赵明德开门见山。
“所为何事?”
“为垚国百姓之福祉。”
“恕老衲愚钝,还请施主明示。”
“大师,吾乃垚国前任国王赵明德,旁边这位是我的侍女李瑶,我们受王后,也即当今太后迫害,逃出王宫来到贵方国土,为的就是请珀罗国助我重归故土,重登王位,以解垚国子民被太后压榨之急。”
普清终于明白从赵明德身上看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气质来源于哪里,眼前竟然就是传闻中垚国的一代明君,他不仅没死,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是真有其事还是有人假冒?
“恕普清无礼,不知赵王是否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普清不希望自己带到国王面前的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赵明德早就想到了普清会考验自己的身份,哪怕普清不提出疑问,泽仁也会提出来。
赵明德掏出一块黑色玄铁状的令牌,声摇眼尖,一下子就瞧出了这是之前赵明德给到自己的那块,她一直贴身佩戴。
他什么时候从自己身上拿回去的?想到这里,声摇摸了摸贴身的腰间,不对!令牌还在!赵明德拿出的是另外一块!
普清接过这块令牌仔细端详,又摸了摸纹路与材质,不一会儿后忽然抬起头惊讶地说到:“这难道是……星陨做的?”
“正是!”
普清长吁一口气,恭敬地将令牌递还给赵明德。这种通体黝黑触摸起来略带磨砂感,泛着不易被察觉光泽的材质他曾见师傅收藏有一块原石。据他所知,几十年前曾有星陨坠于垚国,当时的国王命人冶炼陨星,制成了象征王权的一双令牌,二者形态一致,合起来,可成一个圆,是垚国国宝,非国王不可持有。
“普清见过赵王,没想到老衲有生之年有机会见到一代明君。”普清双手合十低头作揖,他并非景仰权贵,实在是因为赵明德开创的垚国盛世惠泽众多,这种心怀天下的君主,是他所钦佩的。
“前段时间从垚国传来消息,垚国铺开了一系列的加税手段,这实在是不顾子民生存的自杀行为,老衲听说是太后的意思?”
赵明德为难地说到:“明德的错,朝夕相处之人非但没有耳濡目染以子民福祉为上,反而做出这种加重子民负担的事情……”
普清举起手,示意赵明德无需介怀,“与赵王无关,自古权力争夺自有劫数,在世之人无非是想方设法化解之,只是老衲不知道,赵王寻我们国王,能得到什么样的帮助?”
“不瞒大师,王后掌控的外戚势力已控制兵部上下,此番我被迫出逃,正是因为没有兵力支持,如能借贵国之手助我返回垚国,一来可救垚国子民于水火,二来可助两国世代友好。”
普清明白了赵明德的意思,他这是要借珀罗国的兵力重登王位。
“普清乃出家人,既是于苍生有益,自然会助赵王一臂之力,但代二位传信之前老衲需得向赵王提个醒,我珀罗国这位新的国王与老国王性格有很大不同,若想得到他的帮助,需得付出很高的代价。”
赵明德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实现起来没那么容易,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既是有求于人,必然要付出代价,还请大师代为传达。”
普清点点头,“二位请在我仰光寺稍作歇息,老衲明日就去面见国王,向他说明此事。”
“有劳大师!”赵明德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普清正想离开,想了想,又转身向声摇问到:“冒昧问一句,这位姑娘可是垚国子民?”
赵明德与声摇皆十分讶异,赵明德讶异的是普清为什么会这么问,声摇讶异的是普清竟似看出了她不是垚国人的事实。
赵明德还待开口,声摇抢着摇了摇头,她想知道普清究竟知道些什么。
普清看声摇着急的样子,低眉沉思了那么一瞬,抬起头微笑说到:“是劫是缘,全凭心念,垚国很适合姑娘。”说完便默默离开,独留下声摇呆呆望着门口出神。
“你从来没有跟我细说过自己的来处。”赵明德对普清刚才的话产生了兴趣。
“等以后有空了再跟你细说吧。”声摇颓然坐下,她不知道普清究竟看出来了什么,又意指什么?“是劫是缘,全凭心念”是说自己在垚国的这段经历不知是劫数还是冥冥之中天定的缘分吗?脑中反复出现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有晚霞里的桂花树,有乌山湖的旋涡,有梅悟溪爽朗的笑容,有赵孟轩认真的模样……这些画面让她头疼欲裂。
“瑶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赵明德看到声摇眉头紧蹙的样子,说不上来的怜惜。
“不辛苦的,何况我们很快就会见到珀罗国国君,也很快会回到垚国。”声摇眼神清朗,如今已是四月,还有一年时间,她将迎来回到大奥国的机会,这一年里,她能助赵明德重登王位吗?如果不能,她会抛下他自己回到乌山湖吗?声摇不愿意去想这些,她宁可怀揣着一切顺利的想象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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