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木桶里是什么？怎么用绳子捆起来？”侍卫明显不满意检查不到木桶里面的内容。

　　“大人，这个里面是泔水汤汁，小人怕拉板车的时候将汤汁洒出来，这才拿个盖子盖住，这破盖子盖又盖不稳，你说这这这……”郭大爷一脸为难，像是让他做什么难以取舍的事情一样。

　　侍卫见他这个样子，凑近闻了闻桶盖的味道，一股刺鼻的味道冲天而来，直熏得侍卫想吐。

　　另外一个侍卫见到他这个样子，捂着嘴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发出“噗噗”的声音。

　　“笑什么笑！你来闻闻！”侍卫有些发怒。

　　“我说人家明显就一送泔水的，就那桶里面还能藏人不成？你去查人家做什么，不是闲着没事干嘛。”发笑的侍卫也忍不住回了句，笑得更欢了。

　　“哎，走走走，快走，真是烦人！晦气！”侍卫受不了同伴的奚落，赶紧催郭大爷出宫。

　　“唉唉！”郭大爷赶紧应承下来，拉着板车忙不丁地朝宫门外走去。

　　板车在宫门外的石砖上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郭大爷憋足一口气，拉着板车快速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见离开王宫已经有一段距离，郭大爷放下板车，绕到车后松开麻绳，将已经在里面憋得半晕的声摇扶出来，又帮手倒下木桶，将昏迷的赵明德从木桶内拖了出来。

　　“瑶瑶姑娘，我看你的爹爹伤得实在不轻，需得赶紧请个大夫。”

　　这天寒地冻的深夜，已经来不及找大夫，何况出来得急，身上也没带银两，郭大爷也不像是个富裕的人，就算寻到大夫人家也不一定肯施救，还会徒增风险。声摇跟随梅悟溪也算学了些医理与急救，伤势如何她能看个大概出来，简单的缝合手术也会，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郭大爷，你家离这里有多远，可有盐、热水、针线和剪子？”声摇没有一句废话，脑子转得飞快。

　　“不远不远，往前走过两条街，右转就到了，你说的我家都有，跟我来吧。”郭大爷妻子早丧，针线剪子之类的家中常备，摆在哪里一清二楚。

　　声摇将赵明德放倒在板车上，自己下了车，郭大爷在前声摇在后，一拉一推地往郭大爷家走去。

　　抵得郭大爷简陋的家，声摇看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以及赵明德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面有难色。

　　“姑娘还看什么，赶紧把你爹爹扶到我床上去吧，被褥脏了可以再洗，赶紧救人！”

　　声摇内心十分感激，郭大爷看似木讷，实则将身边人的想法都照顾得周到。

　　二人将赵明德放到床上，郭大爷没多说话，赶紧去热水。

　　“瑶瑶姑娘，这是你要的针线和剪子，热水在烧了，还缺别的吗？”

　　“郭大爷你家有金疮药之类的止血的药吗？”

　　郭大爷面有窘色，药房里的药并不便宜，平时他受伤了一般不用药，只等自己好起来，故而家中自然没有什么止血的药膏。

　　“没有……”

　　“没事，那有长一些的纱布吗？”

　　郭大爷欣喜，“有的有的，这个有的，我去世的夫人衣柜里有，我给你取过来！”

　　声摇坐在床边，细心地剪开赵明德的外衣，她与赵明德都被泔水粘得又臭又腥，可实在来不及给自己换了，只能先给赵明德施救。

　　热水及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郭大爷手持灯台，站在一旁看着声摇这个小姑娘打算给她爹爹做什么。

　　声摇深吸一口气，俯身用剪子剪开包扎在赵明德腰上的束带，只见由于不断的挪动，伤口过去这么久依然还会隐隐渗出鲜红的血液。

　　声摇拿瓷碗盛上盐兑起来的烧开的水，浸湿手绢，在空中凉一凉后给赵明德将伤口擦拭干净，又小心地翻开伤口，确定王后这一刀没有伤及重要脏器，心下默念“阿弥陀佛”，好在老天保佑。

　　小心地将烫好的针线穿在一起，声摇就着烛光对匕首伤及的肠道伤口进行仔细的缝合，忙完内脏便是缝合外面的皮肉。

　　郭大爷看着那一针针穿进肉里的画面，仿佛针就扎在自己身上，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声摇也没有把握，毕竟她也只是从书上看了些简要的缝合技术，目前只能寄希望于王后这一匕首捅得不要太刁钻，没有伤及内脏太多，国王的身体可以自行痊愈，否则不用等到明天，赵明德只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将近一月的天气已然十分寒冷，声摇的身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泔水，却缝出了一头薄汗。

　　终于缝合好，看着似乎还隐约有些渗血的伤口，声摇用开水烫过同时又烤干了的纱布给赵明德扎上，内心祈求上天保佑，让他一定要好起来。

　　“真没想到，瑶瑶姑娘弱弱小小的，还懂救人治病呢？”

　　声摇羞赧一笑道：“看书看来的，师傅也教了点。”声摇口中的师傅便是梅悟溪，没想到此前东一些西一点的学，这时候竟然起了作用。

　　“真厉害啊，那你的爹爹没事了吧？”

　　“不知道，看能否止血，也看后期能不能熬得过去。”

　　“这样啊……那你要不要换洗下，我这边还有多余的热水，衣服就穿我女儿的吧。”

　　声摇这才想起来身上还穿着宫里的衣服，感激地朝郭大爷点点头，此番如不是郭大爷出手相助，她与赵明德的命此刻只怕早已丢了。

　　在后院换洗过衣服出来，声摇发现郭大爷早已经将泔水倒进猪栏，几头猪饿得厉害，闻见泔水的味道赶紧爬起来吭哧吭哧吃起来。

　　声摇检查了下赵明德，果然没再去折腾伤口后，血止住了。

　　郭大爷回来看到声摇的背影，眼泪一度有些收不住。若女儿在世，此时大概也已经有声摇这么大了吧。

　　察觉到背后隐约的抽泣声，声摇转过头来，看到郭大爷默默地在抹眼泪。

　　“郭大爷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想起了些往事。”

　　“是我这身衣服让你想起了女儿吗？”

　　“是啊，我很久都不敢碰她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日子来我过的是鬼一样的生活啊，没有希望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是你让我回想起她小时候在床上爬啊爬的样子，她叫我爹爹的样子，她在木马上摇啊摇的样子，她流着泪说不想在宫里继续呆下去的样子，她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痛不欲生的样子……”

　　郭大爷一度说不下去。

　　“我不想再继续这样迷迷糊糊地活下去，整个王城里都有她的影子，究竟怎么样才能重新开始啊？”

　　这些年压抑的痛楚崩涌而出，郭大爷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想逃离现在的生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刻意不去回忆与女儿有关的一切。

　　声摇走到郭大爷身边，轻轻搂了搂郭大爷，说到：“你的女儿不希望看到你这么久都走不出来，你还得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呢。”

　　郭大爷咬紧牙根，热泪更是糊了满脸，一个中年男人哭成这个样子，让人心有不忍。

　　当晚，郭大爷睡到了两张长椅拼成的木板上，在声摇的坚持下，她趴在赵明德的床边睡到天亮。

　　鸡叫声吵响声摇，她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面色铁青直愣愣盯着上空的赵明德。

　　“你醒啦？”声摇惊喜地问到，又检查了赵明德的下伤口，血液已经结痂，运气真好，看来命是保住了。

　　“我给你弄吃的去。”声摇赶紧要去寻米下锅煮粥。

　　赵明德没有说话，任由声摇跑去一边忙和。郭大爷听到声响，迷迷糊糊醒来，看来声摇已经起来在忙，赶紧翻身起来：“瑶瑶姑娘，我来我来，要做什么我来。”

　　声摇抱歉地说到：“吵醒你啦？我想给爹爹做一份粥。”

　　“哦哦！好的，米在这儿呢，我来我来！”说完郭大爷赶紧动起来。

　　“你爹爹醒啦？”

　　“嗯！”声摇一边淘米一边答应到。

　　“我看他也没喊疼，要是换做我，早哼个不停了，真是能人。”

　　声摇笑了笑，此刻只怕赵明德心痛大过身体的疼痛吧。

　　熬粥耗时比较长，声摇重又坐到赵明德身边，“你感觉怎么样？”

　　过了许久，赵明德开口道：“这是哪儿？”

　　“郭大爷的家，就在王城里面，他负责运送王宫里的泔水，我们昨晚就是藏在他的泔水木桶里出来的。”

　　回想起泔水的味道，声摇依旧有些犯恶心，赵明德不会没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吧？

　　赵明德不说什么了，他不问声摇为什么会认识郭大爷，也没问声摇是怎么给自己缝合的伤口。昨夜的事彻底改变了他的身份，让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变成了需要藏在泔水桶里逃出王宫的伤患，一切只因自己的行动迟缓，只因自己识人不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赵明德变得这么失败，屡屡负于周家人之手？难道真的是因为老了？瘸了？所以连脑子也不中用了？

　　见赵明德不再开口，声摇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默默地退下去看粥有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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