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悟溪第一次听到傲军宣扬的旗号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想过如今的李姓家族竟然就是当年大奥国李家的后人。史上并未记载声摇有后代，那么这些李姓人如果真的与大奥国又联系，则很有可能是声摇远亲的后代。

　　在这层层的权力更迭中，李家不仅很好地保存了实力，还通过层层渗透达到了一举掀起叛乱的目的。他此前也曾怀疑过李辰的身份，然而还未摸清对方身份有所行动，太后就已死，政权旁落。

　　如今这天下名义上姓赵，背地里其实姓李了。“李声摇啊李声摇，你可知道？如今你的后人干出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兵部吏部等失了周君宜指挥，又没及时参与进李家的权力交接的臣子们，这才想起来家国不保何以保自身，犹犹豫豫地意图投靠赵合叙。李家若掌权，赵家或者周家的人都不会得以善终。

　　兵部的何颜倒是想过投靠李家，可惜观傲军这骁勇的态势，只怕日后真让他们夺了权，自己别说兵部的尚书，连小小的一官半职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这可实在不是他当初投靠周家的本意。

　　赵合叙二话不说，表示国难之时正当同心协力共御外敌，大方接受了原本跟随周家的这些臣子，并亲掌帅印，指挥抗击叛军。

　　夹在实力强大的傲军与占据王宫制高点的近卫队之间，兵部能够回到自己手中简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一边是武力强大的傲军马上要逼近都城，一边是不知踪迹的赵明德，赵合叙与梅悟溪一致同意派人寻赵明德回来，只有他才有可能打赢这场攻防战。

　　派出去的人快马加鞭，为的就是赶紧沿着都满国的线索找到前任国王，请他出面镇压叛军，还垚国子民安宁。

　　彼时的赵明德与声摇，在都满国将小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起先人们还在嚼舌头说好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瘸腿的老牛粪上，渐渐地就没人这么说了。

　　赵明德展现出来的经商头脑是都满国这些百姓们从未曾想见过的。他不仅为人慷慨，不拘小节，每次都会多给顾客们一些甜点，也会接济下穷人，且还会在声摇已有产品的基础上结合当地人的口味开发新品，甚至开学堂授徒，以收取学资或换取免费的人工，为商却没有不仁，以上种种让他在当地收获了极好的名声。人们都说，李瑶姑娘眼光独到，所嫁的男人非池中之物。

　　声摇对周围人态度的转变倒没什么触动，倒是看到赵明德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情绪慢慢恢复过来，开始积极地生活，这让她对赵明德既刮目相看又十分欣慰。

　　于赵明德而言，这种小富即安的日子是他此前从未想象过也从未期待过的，他统治的国度里每一个子民都过着类似的平凡日子，他是国王，必须担负千千万万子民平安喜乐享受太平盛世的责任，他不会也从未想过去过百姓的生活。

　　看着声摇渐渐因为休息得当而恢复光泽的脸庞，赵明德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终于下定决心向她开口，他要真真切切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

　　这日夜间，声摇照旧在忙完店铺的生意后准备洗漱休息。赵明德与她是分开两间房睡的，平日里不会来打扰她入睡，这次却敲响了她的房门。

　　“瑶瑶，你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

　　赵明德推开门，见声摇正对着铜镜梳着散开的长发，那画面十分怡人。

　　回过头来，声摇微笑着问赵明德：“这么晚了，什么事？”她最近的心情不错，想到赵明德若能放下自暴自弃的念头，她在此地安心呆到明年，便能放心回到乌山湖，回到大奥国了。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一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没想到会因着这一番变故，第一次真正安全了下来。

　　赵明德有些忐忑，他深知今日若得不到他期待中的回应，下一次再提起将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或许，连“下一次”也不复存在。

　　掏出身上那块与声摇手中能调动兵马的黑色玄铁状令牌外观一致，星陨所铸，曾展示给普清看的那枚，递到声摇面前。

　　声摇坐在梳妆镜前，仰头疑惑地望着赵明德，伸手接过令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两枚令牌原本是我垚国的权力象征，单独一枚可调动兵马，合二为一可统御国家，只有国王才能拥有它。我曾经将他们看作至宝，从不离身。”

　　声摇这才恍然大悟，赵明德曾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并且始终没有索回，可见对她有多信任。

　　“然而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兵部的人马一旦被他人完整掌控，令牌便立即失去原本被赋予的权力。我曾将这天下看得太重，将权力看得太重，将自己置于一个不可放松，不可被挑战的位置，忽略了权力更迭之后，我也如这令牌一般，再不是什么天子，什么帝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一名。”

　　低头浅笑了一声，赵明德继续道：“这些日子我也明白过来，虽似是失去了原本存在的意义，然归根结底本身没什么缺失，只不过回到了最本源的自己。”

　　声摇想开口安慰赵明德，却被制止。

　　“我也曾以为自己意志坚定，可直到几个月前，才发现并非如此，碰见真正牵动内心深处的事，我是软弱的，远比不上你坚强。”

　　“不，你只是短暂地……”

　　“我想过将你送到钰成身边，想过独自寻死，你都猜对了，我确实想过放弃自己，放弃你。”

　　声摇咽下那口哽在喉头的唾沫，赵明德究竟想说什么。

　　“天下是死的，此刻真真切切与你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是真的。是你，一手收拾起这幢小楼，让我有地方停留。”赵明德握起声摇的手，眼神灼灼地说到：“瑶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知道你要往哪里去，不知道你心里是否爱着别人，这些我通通不需要知道。今时今日，我赵明德以一个一无所有，再无国王光辉，大你二十几岁，瘸了腿的男人身份，以此枚令牌表心迹，诚挚地问你，是否愿意接受，成为我的另一半。”

　　声摇惊得猛地起身将手抽了出来，连带着半块令牌也甩在了地上。令牌掉地上发出了划破静夜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见声摇这般惊恐，赵明德愣了一下，起身捡起那半块令牌，重又放回到声摇的手中，温柔地说到：“我知道，也许在你对未来的想象中，从没有我的存在，更想不到曾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的我还会有脸向你求爱。可我不想逃避对你的感情，哪怕此刻的自己是卑微的，也要追求你的垂爱，所以，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要向你坦白。”

　　声摇既气又恼，还有些怜惜，有些钦佩眼前这个男人。他失去了一切，却能很快放下过去，走出内心的阴影，更勇敢以新的姿态面对生活与感情，他的意志何尝就不坚定了？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向自己表白？

　　见声摇表情变幻莫测，为难至极，赵明德忽然微笑着敲了下她的额头说到：“不用这么为难，只需要告诉我，你对我是否也有同样的感情。不用担心我承受不了，我的孩子都比你大呢。”

　　声摇蹙着眉抬头望向赵明德，盯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忽然就生不起气来，“噗哧”一声笑开，这个赵明德，感情无年少年长之别，说什么孩子比自己还大的话。

　　见声摇笑了起来，赵明德松了一口气，还好应该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困扰。

　　“瑶瑶……”

　　“明德，你不用说下去了，我都懂，但却不能答应你。”声摇将手中的令牌放回赵明德的手中，扭身就要取自己腰间那块，想将其一并还给赵明德。

　　赵明德一愣，虽然对这个回答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依然觉得似乎心头被抽空了最后一口气。

　　制止住声摇作势取令牌的动作，“我明白了……那一块别取，你留着吧，当是个把玩的物件。”说完，赵明德起身，想离开声摇的房间，哪知却提不起腿来。

　　“明德，理由我现在不能跟你说……我……”

　　“瑶瑶，你不用说了，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都会用余生去守护你，天不早了，快睡吧。”说完，赵明德迈开腿，离开了声摇了房间。留下声摇呆呆望着那扇关起的门发呆，心里头空荡荡的。

　　赵明德回到自己的房间，颓然坐在床榻上，回想半生种种，望向窗外的异国月光，沉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究竟在奢求什么啊……”

　　接下来的日子照常度过，赵明德与声摇彼此似乎心有灵犀似的假装那场告白从来没有发生过，依旧和和睦睦地经营着小店，直到夜狼的领队站到赵明德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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