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那人是老夫人，是她名义上的祖母，更是娘亲的婆母，父亲的生生母亲。

　　更何况祖母那番话明着是在夸赞大夫人，不知内情之人自然不会多想，她若贸然出声为娘亲辩驳，老夫人与大夫人不快是小，凝染是怕他们会连那点似是而非之话都省去。

　　依着老夫人性子，上边儿又有个孝字压着，老夫人说了再如何的伤人之语，娘亲也不能有丝毫反驳，甚至面上不悦之色也不能有，否则若是被说成不笑，那连带着外祖父与舅舅都要被世人所耻笑。

　　看着床顶帷幔，凝染轻阖上双眼，抛开心中万千思绪，静静睡去。

　　她需要好生休息会儿，晚间还需要不少气力应对，她日后在府中更要事事小心戒备，万不能再如此冲动。

　　待凝染被竹语叫醒，已是未时中，环顾屋内，却并未见着竹香身影。

　　“竹香还未起？”

　　竹语一惊：“四姑娘怎地知晓竹香去歇息了？”

　　难不成她与竹香说话之时，被四姑娘听了去？

　　不对。

　　下一刻竹语心中便又将这猜测否决。

　　她与竹香说话之时，虽是离着四姑娘屋内不远的拐角处，但却是能够瞧见四姑娘那阖着的门扉，她并未瞧见四姑娘出来。

　　而为了让竹香相信，她自是如悄悄话儿那般，细弱蚊蝇。

　　常人在屋内，是绝不会有那千里耳能听到。

　　竹语这副惊讶之色，倒是比之往常那呐呐老实之色要生动不少，也成功让凝染有心解释一番：“竹香那性子，既然不再屋内，想必是去哪儿躲懒儿了，否则怎地是你来唤我？”

　　“四姑娘聪慧，是奴婢不够伶俐。”

　　竹语心中满是愧色，觉着是自己太笨，这才劳烦主子为她解释，却对凝染这般耐心解释的行径而好感倍增。

　　别的主子待下人如何，她未曾没见过，也听过不少，试问有谁能如此悉心解惑？

　　便是以教导嬷嬷曾说过，主子吩咐之事，即便做下人的再如何疑惑，也不能逾越询问。

　　用教导嬷嬷的话说，便是：

　　主子办事难不成还需向下人报备不成？

　　“无妨，你只需忠心便可。”

　　凝染并未在意竹语是否伶俐，若是太过聪慧的丫鬟，凝染反倒不敢委以重用。

　　一个能看透主子心思，事事洞悉的人，是很少有能在活的长久，尤其是在这富贵人家中的后院，更是宁杀错，不放过。

　　竹语本要去叫竹香过来伺候，凝染制止了，即便竹语现下去怕是也叫不醒竹香，索性让竹语伺候着起身。

　　一番梳妆过后，夏氏也已起身，二人喝了杯茶，倒是清明不少，连带的那才从床榻出来的寒意也驱散不少。

　　一饮即罢，母女二人齐齐放下杯盏，夏氏嫣然一笑：“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且动身罢。”

　　凝染点了点头起了身，竹语与汀芷跟在身后。

　　她们去的算不得早，宋馨岚与苏迎月似是早早到了，凝染与夏氏到时，见到的便是她二人并着二姨娘柳氏与三姑娘苏凝碧正掩唇轻笑。

　　几人见着夏氏与凝染二人进了屋，老夫人面色一滞，不由收敛了笑意。

　　苏迎月知晓内情，倒是见怪不怪，柳氏虽心中疑惑，可这些年倒也习惯老夫人如此对夏氏母女。

　　更何况她乃是苏府二姨娘，夏氏不过是四姨娘，比她后进门，可却独独夺得了老爷厚爱，她还曾听见夏氏喊老爷名讳，老爷不仅不发怒，反倒笑的一脸温柔。

　　而那温柔，是她嫁进苏府这十几年来都从未拥有过。

　　这倒罢了，毕竟不说她，便是大夫人，怕也心中嫉妒夏氏。

　　让柳氏更不满的，虽则她并未给老爷添子，张氏便不说了，她不过是个丫鬟上位，在苏府可无甚存在感，柳氏也就不将她放在眼中。

　　可她与夏氏明明都是产女，为何夏氏之女，四姑娘便自小得老爷宠爱，即便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甚至让教习嬷嬷也头疼的人，会那般被捧在掌心，而她的碧姐儿，怎地就样样落了她下乘？

　　每每思及至此，柳氏便心中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如今老夫人为难她们二人，她自然乐得看戏。

　　若是往日苏迎月也会如柳氏般作壁上观，但今日，她可是有更重要之事，索性在夏氏尴尬之时开口：“夏氏，染姐儿，你们也来的这么早，这一路行来想必有些凉了，快些坐下喝杯茶暖暖。”

　　宋馨岚不知苏迎月为何要给夏氏台阶下，想到她这些时日一直盼着老夫人归来，桌下的手不由扯了扯苏迎月衣角。

　　奈何苏迎月不着痕迹起身指了指一旁的空座：“不若做我身旁吧？我们才说到往年祈岁拔得头筹的大家闺秀，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夏氏有些受宠若惊，她刚紧苏府之时，苏迎月便与大夫人为伍，成日没少找她麻烦，念及她是夫君的亲妹妹，她这才没有计较，更未曾抱怨。

　　虽则后来苏迎月会了苏府后，与大夫人不若从前亲近，对她却也依旧冷嘲热讽，未曾有何好脸色。

　　夏氏知晓，一则是因着她娘家家世不高，可她与染儿吃用无一不精，另一则，便是老夫人不喜，苏迎月身为女儿，自当与老夫人同仇敌忾。

　　是以二人也算不上是和姑嫂。

　　可现下这是何种情况？

　　不知为何，夏氏心中反倒警惕起来，总觉着苏迎月今日这般，好似有所图谋......

　　苏迎月可不知夏氏心中作何感想，瞧着她并未坐下，依旧直至站着，不由心下一急，便起身两步，将夏氏引至她一旁坐下，这才将目光看向凝染：“染姐儿，你也快些坐下，就坐你姨娘身旁便可。”

　　凝染虽也因着苏迎月一改往日之态愣怔了会儿，可稍稍一想上回宋馨岚来找她所为何事，凝染便有些了然。

　　方才她与娘亲进来时，老夫人似是心情不错，眉眼含笑，衣服慈祥之色，想必宋馨岚母女二人还未开口，否则老夫人绝不可能会如此喜悦。

　　虽说老夫人疼爱苏迎月，可要知晓那头面是当初被封四品淑人诰命时，宫里赏赐下来，不仅贵重非常，便是样式也华贵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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