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败露
小厮一听“覃二爷”三个字,忙站起来,哎了声,恭敬道:“覃爷,您是青玉阁的常客,小的记得,这会牡丹姑娘在午睡,要不您稍等片刻,小的去通报一声。”
覃炀听说牡丹在,没麻烦小厮,说句不用,直接上楼,去了牡丹的房间。
牡丹开门时,睡眼惺忪,似乎从熟睡中吵醒,眼神里几分慵懒,几分迷离,赛雪凝脂,双颊透出一抹红晕,朱唇微启,青丝如瀑,随意挽个髻垂在脑后,曼妙身材藏在半透明的海棠长衫里,肚兜若影若现。
如果温婉蓉是一朵坠入尘世的金缕芙蓉,牡丹则人如其名,却不应落俗世,气味清香的花王姚黄。
她以为这个时间来敲门的是,花妈妈或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嫌热没穿外衣,没想到门外站的覃炀。
两人皆一愣。
牡丹反应快,屈膝福礼,往后让了一步,低头轻音:“二爷,您来了,里面请。”
覃炀嗯一声,撩袍跨进门。
牡丹跟在后面,不露声色取了外衣,背对着覃炀,快速穿好。
“二爷喝什么茶?”她动作娴熟翻起茶具,扬起客套的笑脸,“还是以前老规矩?”
提起老规矩,覃炀很多回忆从心底涌出,他看着眼前的貌美容颜,沉默片刻,嗯一声,目光瞥向窗外,微微眯眼。
只听开水冲洗茶具的轻响,覃炀回过神,开门见山:“牡丹,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
牡丹神色平静,语气平稳:“知道。”
她倒好两杯茶:“宋爷肯定跟您说了。”
说着,牡丹抬眸,眼底划过一丝期许,又垂眸,道:“其实这事,我……”
“孩子现在在哪?”覃炀不想听什么悲伤秋怀的后悔话,只想知道结果。
牡丹抿抿嘴,咽下打断的话,回答:“二爷想看,现在就可以走。”
语毕,两人起身,出门,下楼,离开粉巷,一路无话。
牡丹觉得覃炀变了,覃炀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曾经喜欢也好,好感也好,动过念想也罢,已成过去,他现在就担心怎么跟温婉蓉交代。
温婉蓉要知道这事,别说生儿子,一个指头都不会让他碰。
覃炀满心烦躁,气不顺,说话态度自然不好:“还有多远?”
牡丹在前面带路,脚步停了停,转头答非所问:“二爷,您以前不这样对牡丹。”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覃炀叹气,心里有火,也得憋着,他造的孽,认了,总之儿子不能流落外面,否则传出去,外界怎么看他,怎么看覃家,不关乎他一人脸面,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至于回去后,关起门温婉蓉怎么对付他……
覃炀不愿多想。
牡丹看出覃炀情绪不好,把满肚子话吞下去,加快脚步。
直到一个精致的院落小宅门口,两人停下脚步。
覃炀扫了眼四周,环境清幽,墙壁干净,几株繁茂的蔷薇垂吊墙头,郁郁葱葱,花团锦簇,偶有蜜蜂停留花间。
这宅子,这地段,不便宜。
他不由对牡丹起疑,就算青玉阁的生意再好,养儿子请奶妈,处处要钱,再看牡丹穿着打扮。
覃炀不懂布料、首饰,但玉、翠、宝石这些东西,基本多少懂点,就牡丹头上的如意玉簪,他看着眼熟,好像温婉蓉也有支一模一样的,他陪她去银楼买的,所以有印象。
具体多少银钱,他不记得,少说几百两跑不掉。
覃炀寻思,自己别成冤大头……
牡丹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叫开门,请人进去。
绕过影壁墙,覃炀扫一眼院内,两个下人加一个奶妈。
奶妈跟牡丹说孩子闹了一中午,刚睡。
牡丹支走下人,转头跟覃炀说,进屋动作轻一点。
覃炀没心思多留,说看一眼就走。
面上镇定自若,心里早忐忑不安,再当他看到小孩时,不由皱起眉头。
宋执没骗人。
玉琢般的粉嫩小脸,偏像牡丹,但眉眼间一看就是覃家人。
尤其侧面一晃眼,和飒飒几分相似。
覃炀顿时觉得手心冒汗,他捏紧的拳头松了松,又紧了紧,退到门廊下,想了半天,开口:“你什么时候怀的孕?”
牡丹说大前年,年关刚过没多久发现的。
覃炀回想了一下,那段时间已经认识牡丹。
下一句他不好开口,因为压根不记得那段时间睡没睡过她。
但小孩长相骗不了人。
覃炀从怀里拿出一张准备好的银票,塞到牡丹手上:“这是五百两。”
牡丹一怔,看看手里的银票,又看向覃炀,不由慌张:“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覃炀烦透了,想能什么意思:“我过段时间抱孩子回府。”
牡丹就知道钱烫手。
她拉住他,急道:“二爷,您不能抱走孩子,不然我怎么办?”
覃炀甩开手,丢一句自己看着办,头也不回离开。
回府后,他没敢见温婉蓉,先去了老太太那边。
他想,祖母见识多,能冷静听他解释,先不提儿子是不是他的,是覃家种,必须接回来。
老太太听完,倒没发火,也没训他,只表态,先把孩子抱回来看看再做打算,另外要他想清楚怎么跟温婉蓉解释,纸包不住火。
覃炀老老实实点头。
问题,温婉蓉能听他解释?
覃炀一个头两个大。
然后从这天开始,对温婉蓉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犯贱。
温婉蓉当然喜欢,笑眯眯坐他大腿上,搂着他脖子,满眼幸福,故意提起下扬州的事,俯到耳边,咬着耳垂撒娇:“就我们两人好不好?”
一瞬,覃炀骨头都酥了,换以前,肯定把人抱进厢床泻火,现在这头酥那头焦灼,什么火都灭了。
最终,他只拍拍她的背,应声好。
好归好,他们还能下扬州吗?
覃炀看着温婉蓉的笑脸,话几次到嘴边,又咽下去。
他想到底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她……
入夜,温婉蓉非要拉着覃炀一起睡,她像小媳妇一样,窝他身边,把脸埋进怀里,蹭来蹭去。
覃炀不喊热,也不推开,任她蹭。
温婉蓉蹭高兴了,抬头哼哼:“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好?是不是发现没有我不行?”
覃炀说是。
温婉蓉心里甜,面上装作不满意:“又说假话哄我吧?”
覃炀说没有,是真话。
温婉蓉得了便宜,一副嘚瑟小样:“你敢骗我,我就带着飒飒躲起来,你一辈子找不到。”
明知逗趣的话,还是听得心里发颤,覃炀面上笑:“别,别,躲起来多没意思,老子以后和谁葬一起啊?”
“能说句人话吗?”温婉蓉白一眼,骂他就会歪理邪说。
覃炀笑,心里却另一番滋味。
他看温婉蓉心情好,本想据实已告,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温婉蓉,问你个事。”覃炀话锋一转。
“你说。”
“你信我吗?”
温婉蓉听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不信你?”
覃炀循循善诱:“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信我?”
温婉蓉笑起来,问他今天怎么了:“你以前不都说这些问题无聊吗?”
覃炀暗叹:“没什么,就是想起来问问。”
温婉蓉继续笑:“你也有无聊的时候。”
覃炀摸摸她的脸:“怎么,老子就不能无聊?”
“能啊,能啊,”温婉蓉笑得不行,整个人贴上去,半边身子压他身上,故意挤了挤,“压我头发了。”
覃炀抬手,她顺势躺他胳膊上,腻歪:“哎,过段时间太后去灵陀寺避暑,我可以不用去宫里定省,你把枢密院的公务安排一下,我们带飒飒也找个地方避暑玩几天好不好?”
覃炀能说不好吗。
反正现在温婉蓉提任何要求,他一律说好,只要她皱下眉头,是不是他的错一律认错。
温婉蓉压着他胳膊,滚来滚去,高兴得无以言表,忽然冒出一个傻乎乎的要求:“覃炀,你好久没说爱我了,我要听,我要听!”
覃炀却沉默半晌。
温婉蓉没发现任何异样,耍赖道:“快说,快说!你不说就证明不爱我了。”
覃炀没辙,硬着头皮说我爱你。
温婉蓉亲他一下,心都快化了,窝他怀里闭眼,说睡觉吧。
然后没一会她窝他怀里睡着了。
覃炀热,动了动胳膊,本想抽出来,但看温婉蓉的脸,想想算了。
隔天,冬青一早大在垂花门外面等他,说老太太交她办事。
覃炀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把牡丹小宅的地址告诉她,千叮嘱万嘱咐别让温婉蓉发现,有些话还是他亲自说比较好。
冬青是伶俐人,说要他放心。
覃炀本想是件简单的事,把孩子接回府,再给牡丹一笔钱,前尘旧事就此翻篇。
没想到对方极不配合,牡丹抵死不让冬青接走孩子。
冬青回来告诉覃炀,覃炀烦炸了,他要冬青去问,牡丹到底想怎样?
隔天,冬青又去,孩子没带回来,带了回话。
她告诉覃炀,牡丹要求她和孩子上覃家族谱,否则大人孩子就住在外面。
覃炀听了要疯,能接回来就不错,还上族谱?
不说大人,就小孩,上族谱只能寄温婉蓉名下,可温婉蓉能答应?
现下两头,总得顾一头,覃炀肯定先保温婉蓉,叫冬青不用去了,爱谁谁。
牡丹愿意住外面就住外面,他巴不得她别回府。
至于小孩,大一点接回来也可以,反正男孩,先找个师门一丢,长到十几岁再丢军营,早点历练历练,未尝不可。
覃炀寻思,能瞒多久瞒多久,最好过个三五年,就算温婉蓉知道,到时一串娃拖着,看她往哪跑。
于是,认亲这事就耽搁下来。
他没再找牡丹,牡丹也没来找他。
覃炀以为就此风平浪静,天天回家不是玩飒飒,就是夜里不睡觉,撩骚温婉蓉。
温婉蓉的伤已无大碍,但床笫之事不行,覃炀怕疯起来没轻重,伤口撕裂,内出血。
不过亲亲嘴,摸一摸还是可以。
温婉蓉整个人趴他身上,问重不重?
覃炀毫无顾忌点头,说重,还贱兮兮说她又不是飒飒,压得他喘不上气。
温婉蓉就咬他,咬得覃炀大一声哎哟,小一声哎哟。
“要你嘴贱。”她哼一声。
覃炀被咬还笑,说再咬,还嘴。
“对咬呀?”温婉蓉说着,一口咬他肩头,嘴里呜噜呜噜,“谁怕谁!”
覃炀嘶一声,翻身把她丢在床上,扑上去,开咬。
温婉蓉说痒,又踢又蹬,笑得没力气反击。
“还咬不咬老子?”覃炀抬头问。
温婉蓉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趁其不备,咬住覃炀的嘴唇,不等他反应,丁香小舌哧溜出来,把对方连唇带齿,舔个遍。
“敢反抗?”覃炀反客为主,亲得温婉蓉毫无招架之力。
温婉蓉推不动,趁空档,别开脸,抑制不住笑:“我快憋死了。”
覃炀哈哈笑:“正好,老子也憋死了,葬一起。”
温婉蓉骂他有毛病:“好好的,什么葬一起,大半夜竟说胡话。”
覃炀真情流露:“葬一起,你跑不掉。”
温婉蓉搂住他脖子,认真问:“怕我跑了?”
“怕。”
“你不是喜欢去粉巷吗?我跑了再找个姑娘呗。”
“不找,谁都没你好。”
温婉蓉食指放在他嘴唇上:“不许说骗人的话。”
覃炀抓住白嫩的手握了握:“没骗你,句句掏心窝子。”
他想说他真心爱她一个。
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牡丹的事,表面上平息了,可那个三岁大的男孩,始终是根刺扎他心里。
覃炀面上不理牡丹,三不五时还是要冬青送钱去,然后叫她想办法把孩子带回来,给祖母看看,只要祖母点头,很多事就好办。
起码温婉蓉听老太太的。
牡丹就是天大胆子,绝不敢跟覃家老太太对抗。
冬青说明白。
老太太那边也关注这事,偶尔吃早饭时,向冬青问一句。
冬青把事情一五一十回报一遍。
老太太听完没说别的,只说覃家是大户人家,别让人以为他们去抢孩子,再把孩子吓到。
话里话外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她想办法,别用强硬手段。
冬青心里叹了又叹,她何尝不知道想办法,那边牡丹要求大人孩子上族谱,这边别说覃二爷不松口,连老太太都不提这茬,显然谈不拢。
而且还有个人不知道。
冬青想,孩子真回来,府里要炸锅。
但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转眼,离三伏还有几天时间,不知今年太后什么原因,提前去灵陀寺避暑,温婉蓉一路送到南门外,总算清闲下来。
回去时,她看天色还早,绕到千步廊,去找覃炀。
她以为覃炀在忙,没想到扑个空,下属告诉她,覃将军刚走,至于去哪,没人知道。
温婉蓉没往心里去,猜要么进宫面圣要么外协去了吧,她回到马车上叫车夫直接回府。
估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车停在垂花门口,她提着裙子下去。
以往垂花门当值的丫头会迎门,今天小丫头不迎门不说,见她就往府里跑。
温婉蓉纳闷,望了眼身后,心思跑什么?见鬼了?
没一会冬青迎出来,笑盈盈福礼,温婉蓉把刚才小丫头的事跟她提一嘴,说规矩不能坏,见人就跑,万一来的是访客,岂不让人笑话。
冬青频频点头,应答说是:“奴婢会好好教训这没规矩的丫头。”
温婉蓉便没再说什么,正打算去老太太那边看飒飒,就被冬青拦住。
“夫人,大姑娘在老祖宗那边睡了,您一会过去吧。”
温婉蓉奇怪:“这还没到午时,饭都没吃,怎么就睡了?是昨儿夜里又哭闹了?”
冬青正面回答:“老祖宗说可能夜里太热,大姑娘和乳娘睡一起,没睡好。”
温婉蓉点点头,没多想回自己屋。
她洗手擦脸,换身衣服,想到飒飒怕热,去翻了几件薄纱小衣服,正打算送过去,倏尔发现西屋的桌子上放着覃炀平日用的马鞭。
她纳闷,过去拿起来看了眼,心想没错,是覃炀的。
但今早她记得出门带走了。
温婉蓉转身出去叫来红萼问:“二爷回来了?”
红萼老实,也不知道覃炀回来做什么,实话实说:“二爷回来了,但没进院子。”
温婉蓉又问:“他去哪了?马鞭谁送来的?”
红萼说是院外小厮送来的,至于覃炀,好像去老太太那边。
温婉蓉面上哦一声,心里疑点重重,刚刚冬青还说飒飒在老太太那边睡了,要她别去吵,可覃炀怎么在那边?
她打发走红萼,隐隐觉得不对劲,转身也去了老太太那边。
已近午时,天气热得叫人透不过气。
温婉蓉跨进院落时,游廊里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她估摸都躲进屋里避暑,没太在意,直径去了老太太屋里。
在门廊下,就听见屋里传来覃炀的声音。
覃炀说:“祖母,这事我没法跟温婉蓉开口,她什么性格您知道,让她知道……”
下话没说,叹口气。
老太太沉吟半晌,对冬青说:“那姑娘什么时候来?叫她到我屋里来看看。”
冬青回答:“老祖宗,牡丹姑娘到了,在院里花厅等着呢,奴婢这就叫她过来。”
说着,她出门掀开竹帘。
钻出来一刻,冬青愣住了。
温婉蓉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我来看飒飒,飒飒呢?”
她边说边进屋。
冬青想拦,被挡开。
温婉蓉一只脚刚跨进去,就看见覃炀坐在太师椅上,老太太坐堂屋榻上,身边还有个小男孩,估摸三四岁的样子,低头抠手指。
她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覃炀大概没想到她会闯进来,慌了神,忙起身解释:“温婉蓉,我回来跟祖母说点事。”
有老太太在场,温婉蓉不好发作,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对老太太福礼:“祖母,阿蓉听说飒飒昨夜里没睡好,特意过来看看。”
老太太心想纸迟早包不住火,叫人搬把椅子过来,招招手,示意坐下:“正好你来了,有些事炀儿当面告诉你,比较好。”
说着,转向覃炀:“这事还是你亲口跟她解释清楚。”
覃炀见温婉蓉低着头,又看向老太太,面露难色,沉默好一会,窘迫道:“这,这个是覃家的。”
他不敢称儿子,更不敢说是自己以前玩疯,闯的祸,就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在煎熬。
温婉蓉也沉默一会,没看他,直接看向老太太,心领神会:“祖母,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阿蓉绝不说个不字。”
说完,她起身就走。
覃炀赶忙追出去,拉住她:“温婉蓉,事发突然,有待商榷,你别胡思乱想。”
温婉蓉转身甩开手,正要说话,抬眼就看见冬青身后跟着的女人,一猜就是刚才提及牡丹姑娘。
再看对方的脸,标致至极的美人儿。
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鹅梨帐香。
她就知道,两年前的事没完!
温婉蓉感觉心脏被人捏住一样,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满心陡涨的愤怒,下意识反手一耳光,重重扇到覃炀脸上。
覃炀脸偏了偏,没动。
冬青身后的牡丹想上来劝,被拉住。
温婉蓉又气又恨,瞪了眼牡丹,又瞪向覃炀,想都没想,第二巴掌落下。
覃炀结结实实接连挨两巴掌,一声不吭。
温婉蓉手打麻了,对方脸上浮现清晰的五指印,两人无言以对。
冬青见气氛不对,赶紧带牡丹进屋。
等门廊下再无他人,温婉蓉声音发涩,就听自己咬牙切齿:“覃炀,我跟你一刀两断!”
说完,她头也不回跑走。
覃炀想追,被冬青叫住,说老太太有话,他不得已,只能进屋。
温婉蓉当下怎么回屋,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她脑子空白,明明屋外进入夏季中最热的天气,脸上却一片冰凉。
她想自己哭有用吗?
有意思吗?
之前暗地里笑那些官夫人如何整治府里姨娘,外养女人,她觉得自己庆幸,现在想来,不是一般讽刺!
她也应了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温婉蓉坐在摇椅上,盯着天井的湛蓝天空,来回摇晃,既没有大声哭,也没有大声闹,比她之前预想的平静多了。
冬青大概怕她出事,赶过来看一眼。
温婉蓉却对她摆摆手,示意出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冬青抿抿嘴,犹豫再三,退下去。
覃炀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在意。
她从中午就坐在摇椅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又坐到下午,再坐到黄昏,望着天际由蓝变红,由红变紫,由紫渐渐转暗。
覃炀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几次,叫她也没反应。
“温婉蓉,你喝点水,这么热的天气,身子受不了。”
说着,一杯茶递到温婉蓉眼前。
温婉蓉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门外,不说一句话,也不接茶杯。
覃炀又说:“你从中午到现在没吃,你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去做。”
总之,以前温婉蓉怎么对他好,他反过来说同样的话。
但温婉蓉就是不理,先前还有眼泪,流到后来泪干了,就不哭了。
“你好歹吃点东西。”覃炀坐她身边叹气。
温婉蓉置若罔闻,心里却想,身边的脏东西怎么还不走啊,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她不吃,覃炀也没胃口。
两人枯坐到夜里。
覃炀实在熬不住,他明天要早朝,跟温婉蓉好声好气商量:“我拿个毯子给你,今晚你想睡摇椅上,就睡,我去里屋躺着,有事叫我。”
温婉蓉连哼都没哼一声,任由覃炀把薄毯盖在腿上。
然后覃炀失眠大半宿,温婉蓉一夜未眠。
隔天,覃炀醒来后,顾不上穿衣,先去堂屋,摇椅上只剩条毯子,人没了。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刚叫唤声“温”,婉蓉两个字还在嘴边,倏尔看见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插簪子。
温婉蓉也从铜镜里看见他,回头朝他淡然一笑,态度与昨天判若两人,问:“覃炀,我漂亮吗?”
覃炀从没见她浓妆艳抹,美目盼兮,齿如瓠犀,明丽如丹青美女图,他愣怔片刻,下意识点点头。
温婉蓉转过身,对着镜子摆弄簪子,继续笑:“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以前那些官夫人都说我打扮太素雅,不招男人喜欢。”
顿了顿,她挑了支卧凤鎏金步摇,缀在脑后,好似无意说:“昨儿我看见那个叫牡丹的姑娘,总算明白,男人果然喜欢又骚又艳的。”
“不是,温婉蓉,我……”
“那姑娘是粉巷的吧?”
“是。”覃炀想解释被打断,迟疑一下,老实回答。
温婉蓉嗯一声:“眼光不错,别说你们男人喜欢,连我都觉得那姑娘漂亮。”
覃炀不知道要说什么。
温婉蓉接着问:“儿子是你的吧?”
覃炀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咄咄逼人,皱了皱眉,正色道:“儿子不是我的。”
温婉蓉嗤笑一声:“都带回来了,还不承认?懦夫!”
覃炀急了:“温婉蓉,不能因为他长得像覃家人,就一口咬定是老子。”
温婉蓉满眼讥讽:“不是你做的,是谁?你倒是指个人出来啊。”
“我……”覃炀百口莫辩。
温婉蓉戴了耳环,戴戒指,戴了戒指,戴项链,真真正正全身武装,接着挑了件明红对襟纱衫,配上银蝶穿花的百褶裙,美艳、华丽、张扬。
穿戴整齐,她跑到覃炀面前,转一圈,眼睛弯弯,笑不露齿:“今天这身打扮如何?”
覃炀皱眉:“你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聚会啊,”她答得自然,“我多久没跟那群官夫人聚会了,人家请我几次,我都推了,昨儿我想通了,覃炀,我再不管你,以后咱们各玩各的。”
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对他说:“还有,你以后对我说话客气点,不然我到太后面前告你一状也说不准。”
覃炀视线跟着背影转,就觉得她整个精神状态不对:“温婉蓉,事情我会调查清楚,你能不能别这样。”
温婉蓉回头,装不懂,轻描淡写:“我哪样?我很好啊,不就是多个姨娘抬进门吗?抬呗,记得给我敬茶,还要守府里规矩,不然丑话说在前面,不管你喜不喜欢,后院家法伺候,我不会手软。”
覃炀立刻表态:“我不会抬她进门。”
温婉蓉哦一声,冷冷道:“儿子总要接回府吧,那我们也把丑话说前面,飒飒虽是姑娘,但是嫡出,她是正儿八经覃家长女,日后你敢让那孩子占飒飒的位置,我要你付出代价!”
而后她阴鸷鸷地盯着他:“儿子小牌位供在祠堂,我不介意给他找个伴。”
覃炀尝过她的狠劲:“温婉蓉你别乱来,好歹是我们覃家血脉。”
“覃家血脉?”温婉蓉如同听见一个笑话,发出银铃般笑声,“覃炀,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嫡出的大儿子没还出生就没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覃家血脉别乱来?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覃炀愧疚、自责、心虚交织一起:“不是,温婉蓉,儿子没了我也痛心,我反省过。”
“嗯,嗯,你继续反省。”温婉蓉不理他,叫来红萼,“把冬青找来,我有话问她。”
覃炀直觉温婉蓉要发难,拉住她胳膊:“温婉蓉,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们坐下来谈谈。”
温婉蓉抽回手,拒绝:“覃炀,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昨天不是说了一刀两断?听不懂?”
“老子不想断行不行!”
“那是你的事。”
“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温婉蓉收了笑,站他面前,抬起头,四目相对,眼底掩饰不住绝望和悲伤,“覃炀,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是特别的,现在看来不是。”
覃炀抓住一丝希望:“不不不,温婉蓉,你对我而言无人取代,真心话,不哄你。”
“是吗?”温婉蓉自嘲地笑笑,提起以前的事,“你知道为什么最开始我跟你说,即便你不愿意娶我,给我个独门独院,随我孤独终老吗?”
覃炀没懂她的意思:“我承认,以前对你不好,后来我有好好弥补,都按你喜好来。”
“弥补?”温婉蓉感叹,“破镜能重圆吗?”
覃炀语塞。
温婉蓉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们俩刚从疆戎回燕都,你把我藏在小宅里养伤那段时间,你记得吧,不止我,连玉芽和红萼都闻到你身上香味,我昨天又闻到同样味道,其实你早就和牡丹有来往。”
覃炀被顶得没话说,闷闷说声是。
“所以啊,你当初压根不喜欢我。”稍作停顿,她语气悲凉,“可覃炀,我在疆戎也是替你立过战功的人啊,你对待手下将士比对我还好,我抱怨过一句吗?”
“我背上的刀疤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你以为我不怕死,其实我怕得要死,我就是因为怕,才在疆戎对你百依百顺,发烧,摔伤还跛着脚给你提食盒,这些事你都忘了吗?”
覃炀皱紧眉头。
温婉蓉吸吸鼻子,收回眼泪:“如果不是赐婚,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吗?说到底,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粉巷姑娘。”
顿了顿,她给他最后一句话:“你把我当回事吗?还是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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