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我不走了
残忍吗?
丹泽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要不是柳一一活着,他一定不顾后果血洗臣相府,死个齐佑又算什么。
但面对严副御史的悲愤,他面色哀伤,自责道:“严大人,此事卑职难辞其咎,卑职以为……”
“丹寺卿,此事也不能怪你,生死由命。”严副御史抬抬手打断,反过来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尽人事听天命,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
所以,都察院副都御使想为齐佑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对得起天地良心?
丹泽忽而觉得好笑,凶手堂堂正正坐在面前,都察院、刑部怎么不来抓?
轻蔑在心底无限扩大,表象却滴水不漏,对严副御史点点头,正色道:“严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三司会审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容不得半点马虎。”
两人坐了两刻钟,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其实严副御史看出丹泽有意隐瞒,丹泽也看出严副御史言不由衷,但谁也不挑破,齐佑的案子挂在大理寺,和皇后党谋逆放一起,却盖了加密章,证明他为扫平乱党而亡,是大周英烈,为此丹泽联名上奏,请皇上赏赐齐家,安抚那些活着的人。
齐臣相得知此事,被彻底恶心一把,气得一宿没合眼,刚刚好转的病情又严重回去。
然而站在丹泽的角度,他本意并非恶心齐臣相,与齐佑只是个人恩怨,和齐家无关,退一步,即便柳一一相安无事离开燕都,齐佑同样必死无疑。
就算自己不动手,覃炀一样不会放过。
但事已至此,丹泽想再多如果无意义,他现在所做一切就是让皇上,让朝野明了,自己与齐佑生前关系交好,才能洗脱嫌疑。
大理寺这两年历练不是白练,若谈办案程序,且不提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哪里有漏洞,如何答话,如何规避,丹泽都了解清楚透彻,可法治能躲,人治就没那么简单,尤其像严副御史这样,与被害人关系交深的亲属,不好糊弄。
好在严副御史没有久留的意思,案情了解差不多,临走时又好似无意环顾一遍丹泽的议事堂,行礼告辞。
他一走,大理寺少卿才溜进来,紧张问:“大人,都察院的严大人此来何意?”
丹泽心知肚明,却不能说破,把皇后党谋逆的案卷点了点,捏捏鼻梁,带着些许疲惫道:“为案子而来,你不必多言,只当不知道。”
有时“不知道”是保全的最好法子。
少卿点点头,满眼机警抱拳:“属下明白。”
语毕,他要走,又被丹泽叫住。
他抬抬眼眸,指了指案桌对面的空椅,示意坐,正色道:“你跟我时间不短,今天这些话我说你听。”
对方立刻正襟危坐:“大人请讲。”
丹泽一边收拾案卷,一边不疾不徐道:“齐佥都之死,我难辞其咎,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也许坐不了多久,你作为少卿一职,勤勤恳恳,尽职尽忠,若我离开,大理寺卿一职由你接替,你放心,走之前我会想办法让另外两司同时举荐你。”
“大人,这……”少卿惊讶之余,感激、不舍五味杂陈。
丹泽摆摆手,猜到对方要说什么,示意打住,低声道:“此事暂且保密,你心里有数就行,从明日起我会陆陆续续把公务交接于你,你且莫辜负我的期望。”
说完,他起身拍拍少卿的肩膀,亲自送人离开议事厅。
再回到案桌前,丹泽扫了眼自己费尽心机抓住的权力与官位,忽然感慨良多,仿若浮华一梦。
但梦,终有醒的一天。
他窝进太师椅里,转头盯着春光乍暖的前庭绿树,眼底浮现不再是谨慎、温和的神情,取而代之犀利、寒凉以及若有似无的戾气。
而就在同一天,西伯使者收到千里迢迢西伯大汗传来的旨意,和谈的日子定下来,下下月初六两国黑水河签订和谈文书,也就是说下月初六前他们必须出发,到雁口关,耗时整整一月。
丹泽作为大周使者,收到消息时,算算日子,离出发前后不过二十天。
他无心公务,快马加鞭去了兰府。
自从柳一一苏醒第三天,不知闹什么别扭,吵着要回兰府养伤,还对丹泽百般嫌弃,不要他上药,也不让他碰,一会说他手重弄疼伤口,一会说药抹不匀影响药效,总之鸡蛋挑骨头,没理也变三分理。
丹泽看她有精神闹情绪,彻底安心,凡事由着柳一一,她说如何就如何。
兰夫人倒很乐意接受,毕竟人是从她这里出去的,经过几天折磨,能安然无恙救回来已是万幸,就把柳一一安排在府邸一个僻静偏院,离西侧门最近,既方便大夫复诊又方便丹泽直接找人。
丹泽进屋时,守在堂屋的丫鬟正打算传话,被他打发走。
柳一一听见动静,以为是婆子丫头,坐在里屋靠近窗边的榻上,惬意假寐晒太阳没理会,直到感觉搭在身上的胳膊一沉,才睁眼一瞧,支起身子,高兴坐起来。
“你这几日都回来好早。”她歪着头,咧嘴朝他笑笑,然后想起什么,转身用没受伤的手把布绷子拿过来,递到丹泽面前,问,“我今早绣的打样,才绣一半,你看和以前比是不是生疏了?”
丹泽看看绣了一半兰花,又看向柳一一受伤的胳膊,微微皱眉,答非所问:“你一只手怎么绣?”
柳一一要他先看图样,好似无意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找两个丫鬟,一个帮我拿绷子,一个帮我穿线,我负责绣就好。”
说着,她看着他笑嘻嘻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都是费眼睛耗精力的活,这段时间别绣了。”丹泽心疼摸摸她的脸,叮嘱,“你赶紧养好伤,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出发。”
“我不跟你走了。”柳一一倏尔收了笑,挡开抚在脸上的手,垂眸道,“我想了下,这次都怪我自己,当初离开你,我老老实实回绣坊继续学手艺,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边说边抠了抠五色绣线,尴尬笑笑:“对不起啊,你别怪我。”
丹泽原本有一肚子安排计划想跟她说,被她一盆冷水泼得什么都忘了。
两人静默半晌,他发现她受伤的胳膊还肿大一圈,收回视线,认真看着柳一一问:“一一,你是不是还怨恨我?”
恨吗?
柳一一自己也弄不清,摇摇头:“我恨你,就不会跟你回府了。”
“那为什么?”总有个原因吧。
“没什么为什么,”柳一一不敢与他对视,左右而言他,“你看我的鞭伤都结痂了,应该快好了吧,大夫说都是皮外伤,不严重,就是胳膊还得养,你走得急,我跟着你只会拖累。”
“路上有我照顾你,胳膊的伤,回西伯前肯定能养好。”丹泽自责又愧疚,对她承诺。
柳一一还是摇头:“那我也不去了,路上颠簸,哪有静养好得快,再说我找过邱嬷嬷,旁敲侧听打听了,兰家在沧州的布庄分号缺人,我有手艺,又识布料正好。”
“你要去沧州?”丹泽懵了,疑惑看着她,“你想留燕都,我能理解,一个人跑到那么远干吗?人生地不熟。”
“我……”柳一一想到在燕都认识她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做通房小妾的名声,人活一张脸,话锋一转,扯个理由,“你别管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燕都,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丹泽猜她心里还是记恨以前的事,极力劝:“西伯也没人认识你,你也可以过你想过的日子。”
“可你认识我啊。”柳一一低头,牵强笑了笑,“我又不傻,你回去做爵爷,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你一表人才,你外祖父见了肯定高兴,再许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那才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丹泽听出她的担忧,保证道:“我说了娶你,还找什么门当户对。”
见柳一一别过头不说话,他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信不过我?”
“没有。”
“没有为什么突然说不走了,还跑到沧州去?”
“我就是不想走了。”
“理由呢?”
“没理由。”
“没理由,你哪也别想去,必须陪我回西伯,这事你说了不算。”
“凭什么我说了不算?”柳一一蓦地抬起头,不悦看着他,“凭什么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以前是,现在也是,我都伤成这样,还要听你指挥!”
她反嘴,丹泽脸色也沉下来:“就因为你伤成这样,我才带你走,你一个女人,去什么沧州?”
柳一一受了伤,胆子也大了,推开他,下地穿鞋,嚷道:“我去哪不要你管!”
丹泽一把拉住她没受伤的胳膊,把人拽回来:“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放开我!”柳一一急了,甩开手,尖叫道,“我一只胳膊废了,你是不是再废一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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