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怒火攻心无暇顾及夫人难看的脸色,只低沉吼叫:“谁给旭儿晖儿脸色看了不成?反了天了,这都指挥府里也好、广平侯府也好谁是主子我想大家都看得清楚。两个是我堂堂正正的嫡子,有什么可害怕的?曦儿回来他们身份又不会变,被你这做娘的带得如此小家子气,真是上不得台面。”
侯夫人是向自己的夫婿作,当然可以不看眼色,下头的人可是精乖,早在燕侯变脸时就一个个退出去了。此刻听到里面发作更加不敢进来,侯夫人就没有一个人来顺气捶背,这口气就卡得死去活来的。而这话说得极重。罗碧烟白眼一翻,竟就晕了过去。
不过她日常弱不胜衣的燕侯也就不以为意,哼了一声起身而出,出门时对着战战兢兢的剪秋道:“好些服侍夫人,成天这样病病歪歪,府里竟是个没人主事。”
待到侯爷身影远去剪秋才敢进屋,见侯夫人晕倒在软塌上,灌水顺气掐人中。罗碧烟幽幽一声叹息醒来,放声大哭,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哭:“我好命苦!这男人真是薄幸,好的时候蜜里调油,翻脸就这般无情!我给他生了俩个儿子他还这样待我,我好命苦啊!”
自从李春进府后,罗碧城就拘住了张思云。罗碧城并不知道姐夫多出了一个大儿子,但她很明显感知到都指挥府里有要不得的大事发生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热闹可以看,有些躲得远远才是上策。怕张思云厚着脸皮打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就干脆每天把她拘到面前,和柳条俩个一起给她抄经。
张思云心里熬得猫抓一样,以侯夫人的智力和那点可怜的定力,她可以保证自己三分钟就能打听到指挥府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怎奈二婶是个厉害的,把自己拘得一步都不能动,上净房的借口都找不到,只要自己一起身、二婶就叫柳条跟着自己一起。
罗碧城已经万分懊恼此次南泉之行,外甥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她之前想象中大家爬山寻幽,汲泉烹茶,然后解开心结,往昔恩怨一笑付之烟霞。现实就是拖着一串俗不可耐的市井小民来打搅了外甥和姐姐,天知道罗碧城这辈子就是不愿承认姐姐比自己强。
她早就想着告辞回转,可都指挥府忙得找个说再见的时间都没有。罗碧城正郁闷的拨弄着琴弦,忽然听到通报,燕侯请求一见。
这却有些于情不合,罗碧城暗猜大概是姐姐又做了什么蠢事燕侯不得不用到了自己。果然,燕侯不便久留,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他想请罗碧城帮忙主持这段时间的后院。
以前家里人口少,侯夫人自己过自己的,现在多了个儿子儿媳,需要主母操持。
罗碧城被燕曦还活着一事震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要知道她当年的未婚夫燕岚就是为了护送徐玉和燕曦而死的啊。罗碧城尚来不及感叹命运之纷杂,她是个爽快之人,知道姐夫是实在无人可用了,于是点头后就往姐姐房里去。
她来时侯夫人正头上裹了帕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抽泣着。知道侯爷不仅仅禁了俩个儿子足还把家事托管给了妹妹,急得眼睛一黑,喉头一甜,“哇”的一声竟然吐出口血来。侯夫人病成这样自然吓了大家一跳。燕云也解除两个小儿子的禁令,一家子围在侯夫人床前,燕旭和燕晖嚎啕大哭,不知情的还以为燕侯这颗著名的天煞孤星又要再续传说了呢。
燕旭惨兮兮的对着父亲哀求:“爹爹,求你不要责备娘亲。旭儿真的不敢跟哥哥争什么。”燕晖小胖手使劲揉着眼睛,俩个小公子生下来养尊处优,何曾这样凄惨过。
燕云此时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们,安抚了几句后叫罗碧城帮忙带出去开解开解。房间里安静下来,丫鬟悄然退去,燕云闻着浓浓药味,看着夫人红肿的眼皮,脸色黄黄的憔悴,却比往日那爱娇的样子更可人疼。燕云叹口气,在床边坐下来,叫一声:“烟烟。”
于床第之间燕云经常这样称呼爱妻,侯夫人闭着的眼皮下就滚出豆大的泪珠来。燕云大手按住她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烟烟,你想太多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旭儿和晖儿是我嫡子,这些任谁都动摇不了。你自己吓自己不算,何苦吓孩子。”
“曦儿存活是天幸,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他之前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也并没有要争夺什么的意思。但是他的身份却是谁也否认不了。我俩夫妻一体,在这里我不怕跟你说、就算我不想认他、他还有外家呢。你认为静宁公会善罢甘休自己外孙被撇在一边吗?三个都是我的儿子,要说偏袒其实我心里更偏向晖儿旭儿,毕竟他们俩个都在我眼前长大的。”
“烟烟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会妥善处理的。如果旭儿得不到世子之位我会把大部分家产都分给他的。”
保下燕子岛这条线其实并不是为了燕曦,而是为了俩个小儿子。在火光中燕侯见到对面船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立马承认这就是燕曦。
燕曦在一天,世子之位大概就很难落于他人之手。那么他就为俩个小儿子多赚点浮财吧。
侯夫人当然不理解这些深意,她只知道燕旭的世子之位本来是板上钉钉,突然飞了。听到丈夫这样柔情的话心里略略好受了些,当得到对儿子的保证又好些了。她星眸半闭,哽咽着:“侯爷,你如何能那样对妾身。你要是厌弃妾身了妾身就没活路了。你就是妾身的天啊。”
这番话说得燕侯浑身暖洋洋的,侯夫人投入燕侯宽阔厚实的胸膛,又是一番缠绵蜜语不提。总之就是后院之事当然还是夫人掌管,请罗碧城帮忙协助一下。
“那个柳小娘子是曦儿的侍妾,按姨娘的分例给她添置用品月钱吧。曦儿很是宠爱她,你叫下头人对她客气些。现在曦儿暂时离不得她,其他等日后事了,曦儿正妻进门再说。”
······
早上柳枝站在台阶上把洗脸水往院子里泼,就听见一声惊呼。抬头看见一个青年身长玉立,穿一件蟹壳青直缀,腰间系一根碧丝绦;大概因为此地炎热而形容清减,却更显得气质出尘。
“柳大姑娘,一别经年,你越发超逸了。”卢溪月行了个礼,含笑道。
柳枝却皱起了眉,大姑娘,她对这种叫法现在有阴影。柳甲也是这么叫她,现在想起来他就是故意的,这么叫就把李春排除在外,固执的认为她还是丰柳记的大姑娘,而不是已经嫁人的小娘子。
“我已经嫁人了,以后叫我柳娘子或者春娘子吧,我夫君名字里有个春字。”柳枝冷淡说。
卢溪月笑笑,似乎对她这点小脾气很宽容,他微微侧身:“这位刘妈妈是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奉侯夫人之命给柳娘子送些衣物用具来。”
柳枝看见一个圆脸的妈妈打扮得很体面,圆圆的发髻梳在脑后用银梳子拢了,耳朵上戴着一对韭菜叶金耳环,身上穿的是枣红色绸子的外衫,刚刚那一声惊呼就是她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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