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氏家中闲坐,屋角落个乌鸦嘎嘎叫两声,李氏吐两口唾沫去晦气。片刻有人登门,却是马媒婆来了,李氏见了不禁心里“咯噔”一声响。
柳家在本地平时口碑还好,家里又是因为时运不济倒的霉,自己这会来落井下石——马婆子咽口口水,她是吃这碗饭的,也不得不遵从主顾的意思。马婆子眼珠子咕噜转两圈,压低声音做个神秘状:“柳娘子,我是受杨秀才娘子的嘱托来告知你一声的,杨家嫌你大姑娘名声不好,要退亲咧。”
李氏一激动眼前金星乱晃,马婆子吓了一大跳,要是李氏受了激死了自己岂不晦气。“柳娘子稳着些,俗话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就是急、你大姑娘名声也回不了呀。”
“呸、我家枝儿再清白不过的,是哪个恁多长舌的嚼嘴,阎王爷绞烂了她们的舌头!”李氏这样骂人很难得,显然气狠了。
马婆子能说会道:“哎呀我的好太太,人生在世谁不被人说呢。你听我一句劝,但凡对方心里已经有了猜忌就如同鸡蛋裂了缝,是再不能修好了的。结亲自然要欢欢喜喜,俩家成一家,这心里有了坎又何必勉强呢。老话儿道理都说尽了,强扭的瓜不甜,你硬是要把俩个做堆那就是结仇,跟自己孩子过不去呢。”
李氏只伤心呜咽:“他家实在没良心,当初穷成那样子我家都没嫌他哥儿;如今不过是一个秀才就这样翻脸不认人,真是太欺负人了。”
马婆子撇撇嘴,却继续劝道:“我的太太,难怪说妇道人家没见识,什么叫不过一个秀才!你倒是自己做个秀才看看,那都是天上的星宿呢。你也知道人家如今不同往日,怪就怪自己家命不好呗。你家大姑娘字都不识得百十个,他家哥儿来年穿红袍、插宫花,跨马游街娶公主呢。”
李氏早呜咽不能言,马婆子喝完水润了喉,加倍卖力劝说:“柳娘子,你倒是想清楚了,不如着好聚好散,都是一个地方住着的留些香火情,他家可是什么都说得出口的。你自己家姑娘偏偏又不规矩、留下把柄给别人,别到时弄得难看,真心说一句吵起来吃亏的都是女方。”
李氏哭得不得了,内里柳旺听了也默默无语。
柳枝做不完的家务事,她在厨房里听说是马婆子上门是为了自己退亲、心里不由砰砰直跳,不知道杨家有什么奇缘以至于杨鲁氏愿意放过自己,但无论如何自己求之不得。
她一边想着一边差点切了手,看到李妈漉好了药她连忙过去:“让我送去吧。”
那马婆子软的硬的说了一箩筐话后翩然去了,俩口子正相对愁眉不展,看见大女儿进来心里油然又愧又悔又是有种很奇怪的迁怒——都是你、为什么你就是这么不省心。
柳旺好歹是一家之主,勉强开口:“枝儿你莫急,杨家不敢悔婚的,我们有婚贴;要是他们家不肯,我们就去衙门告他家。”
“爹,现在这样子俩家绑在一起也没意思,我们就跟他家退了吧。”柳枝抬起头,带着几分渴望的道。
“跟杨家退了你还能找谁?这不是瞎闹脾气的时候。”
“爹——”柳枝终于说出来“我只愿意嫁给小春哥,我愿意等他一辈子。”
“砰”的药碗砸到她身上,柳旺眼睛都红了:“原来你心里一直还存着这念头。你、你气死我了,我怎么养出了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柳枝不敢躲,褐色的药液洒满了她的裙子。柳旺气得摇摇欲坠:“那李春无父无母、现在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样、做淫奔之女?告诉你柳家虽然是小户人家但世代清白,我宁愿一索子吊死你也不愿你丢人现眼!”
李氏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这话不能这样说啊,多伤孩子心。”
柳旺赌气道:“她都要我的命了、我还怕伤她的心!说实话她现在这泼妇样子我也并不愿意把她嫁给杨家,不知道她会惹出什么祸来;我纯是为了小幺儿,别让她在亲家太太面前失了体面,有这种姐姐。唉,其实这孽障还不如死了,大家都省心了,她不用嫁、我也不担心她丢人现眼。”
“爹”柳枝使劲忍着、不敢让泪掉出来,她去扶父亲,却被推开。
“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前面的孝顺都是假的。你就是要气死我、还有你娘和你妹妹!你是不是眼气我们对你妹妹好?送她念书、结了门好亲你看不过、就想毁了她?”
“枝儿,娘连累你了”李氏气喘吁吁“娘知道你委屈,没把你做个知书达理的小姐养。要怪你就怪爹、要恨你就恨娘,千万不要怪小幺儿。”
柳枝的心被狠狠攥住。
“我们家现在败了,越发配不上胡家,要是你和杨哥儿的亲事吹了,还不知道胡家怎么看小幺儿呢。我看杨哥儿对你还是有情有义,我和你爹请了他明天来,你千万不要任性,好好说说软和话。等你们姐妹都嫁了我们就没有心事了,到时要你舅舅在乡下给找间房住着,实在不行娘就找个姑子庵住也就是,不会拖累你们。你就千万要好好待你婆婆,才能在杨家过得好一些——”
“娘你别说了。”柳枝脑袋里嗡嗡直响,她失魂落魄迈出厅堂,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般,爹娘的话像碎瓦片割得她的心血肉模糊的。
柳条是她一勺一勺从个五官模糊的肉团子喂到现在个小人儿模样,她巴不得妹妹比自己出息、过得比自己好。柳条养成个小小淑女模样她只有高兴,柳条能有胡家这么厚道温和的婆家她也觉得欣慰。
归根结底除了和李春分开这一件事上她意难平、其他都无怨无悔,什么做家务都更不值得一提,也从不觉得自己被亏待。她怎么会因此就嫉妒妹妹?
“大姑娘、大姑娘”追出来的是李妈。她揽住柳枝,却也说不出什么太有力的安慰来,只能反复说:“大姑娘,这是亲爹亲娘,你可不能跟他们计较。”
“我知道”柳枝轻声说,她再大声一点力气就不够用了。
也许是太过于难受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一点也不痛,只是全身没力气。柳枝在自己房间里呆呆坐着,这一次并没有流眼泪,或许是太伤心了。她慢吞吞的擦洗着,洗漱这些简单的小动作都爬山涉水一样,她内心隐隐有一种放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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