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日里她都淡淡的,他到她房里,她虽然不拒绝但也不迎合,到晚间她从不在他跟前晃动,一般早早地避开了众人,更别说和半梦她们几个一样,差着宫人请他过去。
这会子听她这话,惊讶之间不免打趣:“王妃,你吃翠侍御的醋了?”
她脸色立刻滞了滞,想前些日子说她心性嫉妒为此还掌掴了她,喉管里剩下的半句话咽到肚子里,转而轻笑道:“王爷,您是府里的一家之主,幸谁全凭王爷的喜欢,妾身无任何的异议,按说我们府制数还未够,嫔、良娣、良媛还有空缺,王爷若是看中谁家小姐纳入府里,给王爷多生些子嗣,父皇也会欢喜。”
他本笑盈盈握她的手,顿时脸色变得黑沉,冷哼一声甩下她的手,径直往饭堂去了。
她停了停,看着他气势强大的背影,暗自叹口气。大凡的明君基本能听得进去谏言和直言,若直听得进阿谀奉承之话,离昏庸也不会太远了,更何况他离君王之位还有着千难万险的距离。
一位好的君主不仅是江山社稷之福,也是黎民百姓之福,若是一个心比针尖还小刚愎自用没有宽容胸怀的人,即便登上皇位,也是不长久的昏君,只能是祸国殃民的残暴。
她还尚未说些什么,他就如此的黑口黑面,若是有一日她触及到他的利益和痛处,怕是会雷霆大怒,不定会做些什么事出来。
叹息过后,调整了神色,缓步进到饭堂。他脸色缓和许多,但对她也是冷冷的,吃饭时间对半梦呵护备至,又舀了鲥鱼汤递于半梦,让半梦多喝点,说是多喝鱼汤对腹中胎儿有好处,生下来的孩子会聪慧过人。
半梦依言喝了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极为殷勤体贴地给他奉菜,饭间两人眉目传情,都快腻在一张喜鹊登梅的椅上。
虽然有宫人在旁侍候,但近身侍候的还是两个侍御。他是极重礼制之人,管理府邸也是分外严格,除了对半梦特别的恩宠照顾,其他人等都不得随意逾矩,否则定会受到严惩。
她到饭堂来之前,两个侍御已在桌旁侍立着。往常半梦和喜莲亲近,喜莲侍候半梦,翠薇在她跟前,今日倒是奇怪得紧,翠薇在半梦身旁侍候着。
她是心细的,当即就发现异常,但她没有多话,淡淡地吃她的饭。
饭用到一半的时间,他才望向她:“王妃,明个刘太医会来府给半梦拿脉,随便给你瞧瞧身子,日后你旁的药都停了,吃刘太医开的药即可。”
她看向半梦和他,温和地答着好,突然半梦手上的鱼汤倒在了微微隆起的腹部,琉璃碗‘嘭’得摔倒地底,翠薇正替半梦布菜,没有等翠薇回过神,半梦抓了翠薇的手呼痛:“王爷,我好痛,翠薇泼我鱼汤。”
他本已缓和不少的神色,立刻变得杀气腾腾,他一把推开翠薇,扶住半梦紧张地问:“梦儿,你哪里痛,连生赶紧去找太医来。”
随后屋里众人忙成一团,有递帕子的,有去打水的,有去寻衣服的,他抱了半梦疾步去了木樨殿,随着他和半梦的离开,饭堂冷清下来。
喜莲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地底的翠薇眸子暗淡,纵使有着不忿,但掩不住心里的悲凉。
她一时的同情起翠薇来,这一刻翠薇眼里的真情流露,怕是翠薇不仅只是当初皇后派的细作,翠薇对靖王竟动了感情。
身为棋子,却对敌人付出了真心,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烈火里的煎熬。
她命人扶起翠薇,翠薇敛了恍惚的神情向她道谢,她看着翠薇落寂哀愁,想一会怕是梁靖恒绝不会轻饶翠薇。她有心想说明真相,但刚才半梦的举动在瞬息之间,旁的宫人忙碌着,未必看得到是半梦自己泼了自己。且以梁靖恒对半梦维护,即便知晓真相,也会纵容半梦,她若是告知实情,梁靖恒说不定认为她和府里的侍御结党,迫害半梦。
若她置之不理,且不说翠薇确实是被冤枉,再则翠薇是皇后的人,她也担心翠薇自此因爱生恨,陷害梁靖恒。
其实她也分外矛盾,太子梁炳源对她是好的,但是梁炳源心性残暴,且无过人之才,他若继位成为大宣国君,别说昌盛,即便能维持也是不易的。更何况契丹虎视眈眈,觊觎着大宣朝,若国无强君,极有可能国破家亡,即便没有亡国,大规模的战争也会让黎民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梁靖恒撇开个人问题外,他确有治国安邦之才。在宫里的时候,姨母问梁炳源功课时,也时常拿了梁靖恒的文章看。虽然教导皇子们的太师对姨母很是逢迎,说梁炳源天资聪慧,稍加努力定成翘楚,但姨母看梁靖恒的文章分外仔细,她常在姨母左右,也就常常看梁靖恒的功课,字里行间博大宽广,行文极有思想见地。
这个时期梁靖恒是乖巧讨好姨母的,姨母对他不置可否。当梁靖恒的才学渐渐崭露头角时,姨母数次起了杀心,一次雪天命人把梁靖恒推到湖里,那时他年岁并不大,也不会游泳,眼见着要命丧黄泉,连生救了他。
她刚赏了锦鲤回慈元殿途中,见他在湖边冻得不停打颤,但看到她时,却努力站直了身子,给她行礼。
那一刻他的眸子是倔强、隐忍、深邃的。
她还礼后,夜里在姨母怀里说着他的狼狈,说着他是一只落汤鸡,说他胆小如鼠吓得发抖,说他对她的恭敬,说这样贪生怕死的人是孬种,不是大丈夫。
她姨母听了眼里有了笑意,问她,这几个皇子中以后谁最有出息?她如小狗狗一样在她姨母怀里拱来拱去,说自然是太子哥哥以后最有出息,三岁看到老,梁靖恒日后就是一软弱无能之辈。
梁靖恒落水后,宫里没有一丝半点动静,贵妃林白筠没有声张,次日一如往常头一个来慈元殿给皇后请安,十分的虔诚恭敬。
梁靖恒也没有对咸帝说一句半句,对太子梁炳源毕恭毕敬,在学里被梁炳源欺负当马骑,也没有一丝的反抗。
此后梁靖恒的学业荒废了下来,整日里贪玩逃学,不止一次被咸帝责打。咸帝每半月就会检查皇子的功课,姨母也会旁听,梁靖恒常常答得是牛头不对马嘴,上句不接下言,错误百出,咸帝气急,常命内侍用尺子痛打梁靖恒的手板,手板常常被打得肿起半指的厚度。
梁靖恒还未开打就嚎啕大哭求饶,他哭得越多,咸帝打得越狠。梁靖恒常常是爬到姨母身边求情,姨母大多见打得差不多了,贤惠地劝咸帝,让他好生地说教,不要责打皇子。
她也曾疑惑,一个人可以转性情,但学识是不能逆转的,梁靖恒怎会变得如此愚笨?
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时机,她带了连翘去锦鲤池边喂鱼,她常坐的廊桥边有一张宣纸,她信手拿来看,笔力雄强的正楷写得是治国方略,虽然只有末尾的一张,并不完整,但思想成熟,分析利弊极其犀利。她三岁时就被父亲严格教导,家里的先生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她父亲回府在书房批改公文时,时常让她在一旁研磨,有时还让她誊抄批文,写得久了,看得久了,头脑也如云开般清明。
她看了这篇方略,极为惊诧,是谁有这般的雄才大略?她当即把宣纸隐入袖中,离了池边,去了一旁的太湖石山。她站在比她高出许多的玲珑剔透的石旁,俯视池中的锦鲤,没一刻,见他匆忙跑来,他四处地查看着,渐渐冒起豆大的汗珠,眼里有着焦灼。她顺着风势从袖中把宣纸抛入湖里,他查找完连廊看向湖里,湖里漂浮着他的宣纸,见四处无人,他极快地褪了外衣和鞋子跃入湖里捞那张纸,看到这里,她心如明镜般。
他不仅学会了游泳,还学会了隐藏自己,学会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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